红梅家来了个年轻小伙子,还住了一晚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思想保守的村里人私底下开始议论红梅,说什么的都有。
早餐后,红梅带着招弟去割草。
赖大妈和王大婶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远远看见红梅过来,就开始小声嘀咕:“梅子这丫头,哪儿都好,谁知道,哎!”
“你也听说了?听说她留了个小伙子过夜。”
“可不是嘛,一个黄花大闺女,一个楞头小伙儿,同在一个屋檐下。叫人咋说呢么。”
“指不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你说梅子她妈才去了没多久,这简直是……”
“别说了,人过来了!”
红梅远远走过来,并没有注意到赖大妈和王大婶异样的眼神,还和往常一样,亲切地打着招呼:“赖大妈,王婶子,早啊!”
“梅子割草去呀?”赖大妈回应。
“是呀!家里就指着那几只鸡了,得养好了。再过几天就是我妈百日了。”说着,红梅难过的低下头,努力不让泪流出来。
“姐姐!”招弟怯怯地呼唤她。
“大妈,婶子,我先去忙了!”
“哦,哦!快去吧。”王大婶眼神有些闪烁。
等到红梅走远了,王大婶才又开口说到:“你说说这都造的什么孽呀?梅子这丫头看着挺好的呀,又听话又懂事又能干,摊上了那么个爹,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哎!以后怕是难说个婆家了。”
“可不是嘛!”赖大妈接着话茬:“就算梅子和那个小伙子没啥,也说不清楚了。没娘的娃娃,命苦啊!也没有人给指点着一点,你就说她婶子。”
“是呀!”
海洋一整天都呆在红梅家破旧的小院儿里,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眼看着下午四点多了,赶不上最后一趟回县城的班车了,红梅有点焦急。“海洋,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再晚就没有班车了。”
“我明天下午再走,我再陪你一天。”海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今天必须回去,要不叔叔阿姨该担心你了。”红梅接着说。
“这个你别管,我跟我妈说了,我去同学家准备奥数比赛,这几天不回家住。”海洋解释道。
“你还是回去吧,你这样住在这里也不——”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门口不远处传来盼弟尖利的哭叫声。红梅心头一紧,急忙撂下手里的活计,快速地跑出门去,海洋也跟着一起跑了出去。
“盼弟,咋了?”红梅看见几个村里的小孩子围在一起,有一个叫石头的小家伙正骑在盼弟身上。盼弟哇哇的哭着,眼泪鼻涕和着泥土,脸上跟花猫似的。看见红梅出来,他们一哄而散。
红梅急忙跑过去把盼弟拉起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你和他们打架,你怎么就是不听呢?”红梅脸都气红了,上手就在盼弟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哇——”盼弟非但没有得到姐姐的安慰,竟然还挨了打,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委屈的小情绪,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你还有理了?谁让你和他们打架的?”
“他们,他们说,说姐姐的坏,坏话。”盼弟一边委屈地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他们,他们说我,说我是没娘的孩子。还说,还说姐姐,姐姐,姐姐和男人睡觉。呜呜……”
红梅高高扬起准备打屁股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她的大脑就像短路了一样,一片空白。她直愣愣的愣在那里,仔细消化着盼弟的话。
突然,她一把搂住盼弟,把自己的脸埋进盼弟那件打满补丁的罩衫里,轻轻地抽泣起来。她的大脑仍旧是一片空白,她还无法准确的消化和理解那句“姐姐和男人睡觉”的意思,她就跟盼弟一样,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句“姐姐和男人睡觉”的话,把她彻底毁掉了。
海洋也没这没来由的一句“姐姐和男人睡觉”惊呆了,事实上他们俩什么也没做,甚至连手都没有拉过。这么大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他是男的也倒罢了,让红梅一个小姑娘如何承受得了。海洋开始后悔他的决定,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村子里人多嘴杂,而且大多都特别传统,甚至有些愚昧。在他们眼中,红梅留海洋过夜,显然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这关乎到一个女孩子的名节。海洋异常尴尬地站在红梅和盼弟的面前,有些手足无措。他开始后悔自己这样的冲动,后悔冒冒失失来到这里给红梅带来了巨大的伤害。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竟和这里毫无瓜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如僵在一旁的海洋。
“好啊!你个碎怂,长大了,翅膀硬了,都开始勾引男人了!”
突然,海洋身后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有些粗犷,有些沙哑,刚开始的几个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用力。后面终于抑制不住怒火,后面那句“都开始勾引男人了”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来的。
海洋一惊,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约摸五十出头的样子,略微佝偻着背,他似乎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两只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窝里,他的胡子似乎有段时间没有刮了,胡茬子黑青黑青的,和眼窝一个颜色。他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藏蓝色夹克,夹克已经好多天没洗过了,有点油腻腻的。海洋思忖:“按照年龄推算,这个大概就是红梅的父亲红少贵吧。”
“叔叔,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我和红梅并没有什么的。”
“你少给我放屁!我闺女都被你睡了,你他妈的还敢跟我这狡辩。”说话间,红少贵挥起拳头,一拳打在海洋的脸上。海洋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突然有点站不稳的感觉,牙缝里有些咸咸的,鼻头也酸酸的,难受极了。
“你想干啥?你回来干啥?我妈都被你逼死了,你还回来干啥?”红梅已经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只见她脸涨得通红,像一只被惹怒了的老母鸡一样,随时都可能炸毛。
“他奶奶的,你个狗日的不要脸的东西,我还指望把你嫁到老田头家换点钱呢,你倒好,自己把自己糟践了。你个不值钱的贱货,看我不打死你。”红少贵气急败坏的一边叫骂着,一边朝红梅扑了过去。
海洋见状,一把握住红少贵的胳膊,扭头就对红梅喊:“快跑!”
红少贵想挣脱海洋的钳制,无奈他好几天没吃一口饱饭了,哪是年轻小伙子的对手。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喊:“贱货,狗日的,你个赔钱货。”愣是没办法摆脱海洋的束缚。他扭过头来冲着海洋叫骂着:“狗日的,你敢睡我闺女,我要你的命。他娘的,赔钱货。”
海洋本还想着好好解释一下,谁知红少贵骂的脏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海洋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噌的一下窜上来,他抬起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挥,一拳打在了红少贵的脸上。
“哎哟,我把你个狗日的,你敢打我?”就在红少贵捂着半边脸哼哼的功夫,海洋一把抱起盼弟,拉着红梅就跑。
“快跑,跟紧我!”海洋对红梅说。
“狗日的你给我站住!”红少贵气的跳脚。
就这样手拉手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红梅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海洋把盼弟放到地上,和红梅一起弓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来索性两人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红梅看着海洋青了的半边脸,用手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难过地问:“疼吗?”
“不疼,一点也不疼。”
“那个人就是我爸爸。”
“我知道。”
“我妈妈暑假的时候被我爸爸逼死了,喝农药了。整整一瓶‘敌敌畏’她眼都不眨就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