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时光总是快乐而短暂的。顽皮的时光小孩在时光轮盘上随手一拨,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在我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之下,海洋哥终于答应每天放学过来找我一起回家。他自然是不知道我打的什么鬼主意,但我从火石寨回来以后就一直琢磨着以后要和他考同一所大学。所以我这学期开始就特别努力,回家路上,海洋哥自然成了我的小老师,为我白天没消化的知识答疑解惑。
一开始的几天,海洋哥总是能出现在我们班教室的走廊里,胖墩墩的王大全就会故意起哄:“鸽子,你家海洋哥又来接你了!”可是一个星期后,有一天下午放学,我一直等到班里所有的同学都走光了,也没有看见海洋哥的影子。我垂头丧气的从教室里出来,跟一身臭汗匆匆忙忙跑来的凯旋哥撞了个满怀。
“鸽子,海洋说他这几天有事,让你自己先回家。”
“臭凯旋,你怎么这会才来告诉我?”
“鸽子别生气,我打球给忘了。”
“你!——”
“小鸽子别生气了。好了好了,哥不打球了,哥陪你回家。”
“谁要你陪呀,打你的球去好了!”
我气哄哄的掉头就走,凯旋哥落寞的眼神我压根就没看见,我的心里只有海洋哥,完全看不出那个1米93爱打篮球爱耍酷还爱叫我看他打篮球的大高个眼底的落寞。
“鸽子,你怎么不问海洋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他去哪了我怎么知道,他也没告诉我呀!”
“海洋去找红梅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红梅好几天没来上学了,海洋说他要去找她。”
“他爱找谁找谁,关我什么事!走了!”心瞬间坠入了冰谷,我赶忙扭头,不争气的眼泪便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我不想让凯旋哥看到我的眼泪,更不想让他知道我的悲伤。我和海洋哥之间的秘密,自认为只有我自己知道。
“海洋哥去找红梅干什么?红梅好几天没来上学是什么意思?他俩什么时间这么熟了?不是上次吃麻辣烫还爱搭不理的吗?难道他俩假装不认识的?”我的心里一团乱麻,好多问题一股脑儿涌出来,我简直烦躁极了,折腾了半晚上,直到凌晨一点多,我还没有一点想要睡觉的意思。干脆,我拿出日记本来,打开小锁头,又写了起来:
2002年9月13日星期五阴
今天海洋哥没有按照约定来找我,凯旋哥说他去找红梅了。红梅已经好长时间没来上学了,她为什么不来上学呢?海洋哥跟她很熟吗?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呢?上次吃麻辣烫的时候,我记得红梅还对海洋哥爱搭不理的,难道他俩假装不认识吗?海洋哥去哪里找红梅了呢?他知道红梅在哪里吗?海洋哥他喜欢红梅吗?红梅喜欢海洋哥吗?海洋哥是我长大了要嫁的人,为什么会出来一个红梅呢?
海洋周四一大早就在楼道里听到三(1)班的同学在那议论:“红梅好像不上学了!”“听班主任说红梅家里出大事了。”“班主任说红梅那个娃娃可惜了。”“好像是她爸坐牢了吧!”“没有,她妈妈好像去世了。”“她爸爸坐牢了,她妈妈一着急心脏病犯了,没抢救过来。”海洋心里咯噔一下,不管是出了什么事,看来红梅是有困难了,而且开学都一周了,也没见红梅来学校报到。
下午一放学,海洋就急急忙忙来到了红梅舅舅家,敲了敲门。
“谁呀?”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来,好半天,才见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有点慵懒的开开门探出头来:“小伙子,你找谁?”
“阿姨您好!我是红梅的同学,红梅没来学校报到,老师让我来问问她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困难没有?”
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一下海洋,漫不经心地说:“你是她们班班长吧?是你们班主任让你来的?红梅她妈妈被她爸逼死了,她爸也不见人影了,她们家五个孩子呢,她还哪有命上学呀?估计是打工去了吧,毕竟要照顾那几个妹妹呢。”
“阿姨,红梅学习挺好的,老师说他不上学可惜了。麻烦您告诉我一下她家的住址,我和几个同学想去看看她。”海洋诚恳地请求。
“哎哟,没想到你们几个孩子关系还挺好的嘛。她们家在偏城乡马湾村,地方比较难找。不过你们可以打听,他爸叫红少贵,一说他爸的名字大家都认识的。”说完,中年妇女打了个哈欠,关上了门。
海洋回家给老妈打了个招呼,说是去同学家研究数学竞赛的题目,晚上住同学家了。然后他把压在床沿下的两千块钱装进书包里,匆匆忙忙来到汽车站,赶上了去偏城乡的最后一趟班车。
班车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颠簸着,海洋突然有些紧张,他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找红梅,会不会让她觉得难堪?那两千块钱她会不会收下?她还会不会回学校来上学?她爸爸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竟然能把她妈妈逼上绝路?……
天快黑的时候,海洋到了偏城乡的街道上。沿街叫卖的小摊贩早已收摊;几个淘气的小孩子在街边玩耍着,时不时有家长叫他们回家;偶尔有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尘土,不一会儿又归于宁静。海洋向一位老伯打听了去马湾村的路,准备步行前往,却意外的遇到了刚子哥。
刚子哥拉着几袋麦子去磨坊磨成了面粉,又买了一些肥皂、洗衣粉之类的生活用品,开着三轮农用车正往回走,远远看见前面有个瘦瘦高高背着书包的小伙子,就大声喊:“嗨!娃娃,学生娃娃,你去哪儿呢?我咋没见过你?”
海洋听见后面有人叫他,忙停下脚步回头:“叔叔好!我叫海洋,我要去红少贵家,请问是走这条路吗?”
刚子一听“红少贵”三个字,立马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着海洋,奇怪地问:“你找红少贵干啥?”
“叔叔您认识红少贵?那您知不知道红梅?”海洋急切地问。
“红梅啊,你到底是找红少贵还是红梅?”
“叔叔,我是红梅的同学,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来学校了,我听说她家出事了,所以来看看她。”
“哎!红梅那个娃娃,命苦地很!走小伙子,叔把你拉上!”
“谢谢叔叔!”
“你和红梅同班同学?”
“嗯。哦,不是。”
“那你得叫我哥,红梅叫我刚子哥,你不能叫我叔叔。”刚子哥一边说,一边挠挠头,“老师让你们来的?咋就你一个人?”
“我自己来的。”
“你自己来的?你一个城里的小伙子娃娃,来这穷乡僻壤找红梅干啥?”顿了一下,刚子哥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急切地问:“小伙子,你喜欢红梅?”
“……”海洋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脸上火烧一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娃娃,看完好好回去念你的书去。红梅和你不是一路人。”
“……”海洋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他沉默了。
三轮农用车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向前跑着,刚子哥边开车,边拿起一根哈德门猛地吸了一口:“红梅那娃娃命苦呀!”
“叔,哦,不,刚子哥,红梅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哎,她妈喝了农药了,走了!”
“为啥喝农药呀?有什么想不开的吗?”
“她那个赌鬼爸爸,把家里赌空了,光是个打她妈,梅子妈估计也是被打害怕了,没想开就……哎!”
“听说她还有好几个妹妹。”
“就是滴。红梅妈也命苦,养了5个女娃娃了,一个儿子也没养下。”
“她爸爸重男轻女吗?”
“谁不重男轻女?女娃娃养大都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男娃娃好呀,男娃娃那是继承香火的,女子娃娃么,长大些,嫁人了就成人家家里的人了。”
“……”海洋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聊下去,这个话题很沉重,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男孩子和女孩子到底有多大的区别,所以他再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