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筝被一夜的噩梦折磨得面容憔悴,早起的时候整个人无精打采。任凭白苏和青黛在一旁怎么替她梳妆打扮,她都提不起那个劲儿来。
白苏便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来把把脉?”
青黛也接茬道:“是得找大夫来好好瞧一瞧,侯爷正帮姑娘说亲呢,这亲事儿一定下来要忙的事儿便更多了。姑娘也得调理调理身子,往后嫁了人才好琴瑟和鸣生儿育女啊。”
阮筝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你一未出阁的姑娘,懂得倒是不少啊。”
青黛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
阮筝也不好同她们说具体原因,这事儿请御医来治也没用。
“别忙活了,我也不吃药。”
“那我让小厨房做些药膳给姑娘吃吧。”
白苏说完将手里的簪子递给青黛,示意她替姑娘插上,自己则转身出门去小厨房吩咐去了。
青黛性子活泼还想着方才的话题,大着胆子问阮筝:“姑娘也别不好意思,侯爷帮您挑了好几门亲事,您可有中意的?”
“没有。”
“一个也没瞧上吗?听说那位吏部侍郎家的黄公子人品才貌皆佳,姑娘不想悄悄见一见吗?”
“不想。”
“那忠顺伯家的世子呢?”
“没兴趣。”
“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公子?”
“管他是圆是扁。”
青黛这下子是真觉得奇怪了,姑娘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那会儿她对南国公府的婚事多么上心,一听说顾鸿是个纨绔就想方设法要推掉这门亲事。为此还不惜跑去青雀庵吃斋念佛。
怎么如今一说起婚事是这么个态度,这般万事不理万一新姑爷歪瓜裂枣,姑娘嫁过去岂不是要受委屈?
“这可是姑娘的终身大事,岂能不闻不问?”
阮筝却没法儿跟她说,自己的婚事一早就定下来了。那是圣上金口玉言的婚事,是摄政王一手遮天的决定,她如今再想别的有什么用。
别说她爹还没给她定下婚事,即便已经定下了,凭那人霸道不讲理的性子,只怕也会想方设法坏了她的婚事把她抢过去。
她是必定要嫁给他的,只是一想到他克妻的名头阮筝这心里就七上八下。
眼下再后悔怕是来不及,即便她进得去宫里又有什么方法劝说太后皇上打消赐婚的念头呢?
阮筝突然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局死棋,根本就无解。
她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都没让青黛替她插那枝金簪,直到白苏突然慌张着跑进来。
“不好了姑娘。”
她向来沉得住气,阮筝很少见她这般慌乱,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些天一直风平浪静,总不会是长公主母女又在宫里闹出什么妖蛾子,牵连了整个侯府吧?
白苏喘着气道:“姑娘快去前厅接旨,宫里来人了。”
青黛便道:“怎么了,又是太后娘娘派人给我们姑娘送赏赐来了?
“不是,不是太后娘娘,是皇、皇上身边的公公,上一回来过府里那个。只是这一次他带来了皇上手书的圣旨。”
这话一出连青黛都变得慌乱起来。只人阮筝最为从容,因她一下就猜到了这圣旨里讲的是什么内容。
果真到了前院一看,正厅里父亲和祖母都已前来,只等她一人到场后诸人便齐齐下跪准备接旨。
在听闻皇上为阮筝赐婚给慎亲王时,富平侯和阮老太太皆是神情一愣,彼此面面相觑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阮筝却是淡然从容,正准备谢恩接旨,没想到进保大太监竟又拿出一份懿旨当众宣读起来。
这一份是太后下的懿旨,赞扬了阮筝在太后寿宴当日不顾危险舍身相救的大义,特破例将她封为了县主。不仅如此连她的父亲母亲皆是有赏。富平侯阮怀澹得了黄金万两的赏赐还在意料之中,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太后竟是赐了阮筝的生母江氏五品宜人的诰命,这一下不光富平侯与阮老太太吃惊,连阮筝都当场愣在了那里。
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太后居然会公开她的身份。
既是封了她的母亲,那便是向世人昭告她是江氏女儿而非长公主亲生。从今往后她与皇室便没有了血亲关系,他日嫁入慎亲王府便是与皇室有了另一层关系。
这实在是天大的喜事,既正了她的身份又给了母亲尊荣。最最关键的是这样一来,她与封瀛便没了甥舅关系,成婚后也不必再被人背后嚼舌根。实在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阮筝高兴得差点忘了起身接旨,还是祖母推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进保太监望着她也是满脸笑意,暗自庆幸一直以来自己从未得罪过这位阮姑娘。
本朝自建安帝开国以来至今,还未有哪位勋贵之女有像阮姑娘这样的尊荣,实在是叫人羡慕不已。
他领了丰厚的赏钱后,便高高兴兴回宫去了。只是一想到回去后要见小皇帝,不免又有点担心。
到底是曾经动过立后心思的姑娘,这下子给了六皇子为妃,不知道皇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说起来皇上跟陆家五姑娘也是说不清道不明,说不定这心思早就转到人家身上去了。
阮筝被赐婚且被赐封县主一事儿,不仅震动了整个富平侯府,连满京城都传了个沸沸扬扬。
不到一日京城上下已是人尽皆知,尤其是那些勋爵人家,消息最是灵通,进保刚去富平侯府宣读完圣旨,京中举足轻重的人家便都知道了。
林家也不例外。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昭正在陪祖母用早膳,手中那一碗虫草羹一时没拿住,咣当一声便砸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林老太太见状立马便冲侍候林昭的丫鬟骂道:“怎么做的事情,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来人给我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丫鬟这一趟当真是无妄之灾,吓得立马哭红了眼。她想哀求自家小姐救命,可林昭却像没听见老太太的吩咐一样,整个人呆愣当场。
可怜的丫鬟就这么被拖出去打了个半死,而林昭根本没听见外头院子里凄厉的惨叫声,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
她从年少时就在等着与那人成亲。当年听说他被派去了西北,她也曾彷徨迷茫过。一时想着他若是死了自己要不要做望门寡,一时又盼着他建功立业荣耀归来。那时候家中给她说亲她哭过闹过,也曾妥协过。可万事皆是峰回路转。
她还未曾嫁出去,那边封瀛便得胜归来一夜掌权。从那时候起林昭便一心一意只想嫁给这个男人了。
他们本就定了亲,他娶自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可她等啊等啊,怎么等都没等来这个男人上门提亲。
为了他她一直待嫁闺中,不是不为自己的年纪发愁,也不是没想过放弃另寻良人。可在见识过他的风光霁月后,林昭心里哪还容得下旁的凡夫俗子。
就算是入宫为皇都不及嫁给他叫人心动。
可那一日在慈宁宫,他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跳下水去救阮筝,事后听说两人还一道留在了正殿之中与皇上太后说话。而过了没多时便在今日,皇上便为他俩赐了婚。
所以那一日他们便定下了婚约,事情已然板上钉钉再无转圜的余地是吗?
可他有没有想过,他这样突然定了亲,却将她置于了何处。她为了等他熬成了老姑娘,没了与他的婚事她要嫁给何人去?
难不成要与人做续弦当别人的后妈去?
林昭不甘心,当真是不甘心。
她突然掩面而起,哭着跑了出去。
身后林老太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若不是他们太贪心,林昭早已嫁人说不定孩子都已有了。而为了用她的婚事绑住慎亲王,以便保住林家长久的富贵,他们眼睁睁地牺牲了一个孙女,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事儿就像两大巴掌,啪啪地打在了林府的脸面上,叫人抬不起头来。
一时间京城内有人欢喜有人忧,还有不相干的人只顾着看好戏。
跟林家的愁云惨雾不同,镇国将军府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是大为欢喜。镇国将军一直以来拿封瀛当自家晚辈看,从前总担心他醉心国事不理自己的婚事。如今见他说了这么好的亲事自然高兴。
陆嘉元陆善沅两兄妹则是各为这对男女感到高兴。陆嘉元拍掌笑道:“这下子我可不必再担心封子越会孤独终老了。”
陆善沅便笑他:“哥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我家阮姐姐成了慎王妃后自然会对王爷好。倒是你屋里一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偏偏又是花名在外,你说你往后可怎么办。”
陆嘉无一脸不以为然,倒是陆夫人听了不免长吁知叹。
看中的儿媳妇就这么飞了,还是飞得如此彻底,连争取一下的想法都给直接拍死在了台面上。
那可是圣上赐婚,赐给的又是慎亲王,他们陆家就算拼上满门的荣耀也不可能把阮筝抢过来。
唉怪只怪自己这个儿子不中用,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都不会争取。陆夫人气得狠狠戳了儿子的额头,骂道:“你啊,看我回头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来镇住你。”
陆嘉元笑道:“娘你就不用操心了,儿子自己心中有数。”
“你能有什么数,整天只知道吃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