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三章(2 / 2)

景十三的屋子在西水村另据一处,与葭山离得更近,稍显荒辟。她临走前已将院门扣住,阿言在家中安然无虞,却难凭自己的力气出去。

可他到底生了什么事,怎会忽然不见。

景十三心下一紧,搁下手中的鱼虾竹笼,将院子前后找了一遭“阿言,阿言。”

依然没有人影。

直至景十三走进里屋,目光所望,忽而顿住——自己去邻村作聘礼的钱财与物事,眼下完完整整地堆回了屋子正中。

她眸色一落,好似当头棒喝,什么都明白了。

住在西水村最偏僻处那个煞星,从邻村带回来个傻子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也能让媒郎舌灿莲花,说道在一起去。众人只觉新鲜,不免顽笑,也不知她二人是配还是不配。

有人恰与邻村有往来,顺嘴就说了几句调侃。

乡野中人闲来无事,口耳相通,阿言的双亲这才知道,二人为儿子说与的妻主,原来是个克父克母,出生即不详的孤煞灾星。

詹家阿爹懊悔不止,伏在床上泪流满面。

自己先时低微谨慎,唯恐被对方嫌弃,不想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是他亲手将阿言推向了火坑。

愚笨痴傻一辈子又如何,总好过让人克死,平白断送性命。

詹家阿娘也是长吁短叹,望见桌上堆砌的丰盛聘礼,之前多高兴,眼下便有多悔恨。夫郎伤心不止,年幼的女儿也跟着哭闹,她挣扎半刻,最后长吁一声“我们将阿言接回来吧。”

一锤定音,便不作犹豫。

翌日天还未亮,他二人把所有聘礼尽数打点好,生怕有所遗漏,赶着脚程走去西水村,前后问了许多人,总算绕到景十三院落处。

詹家阿娘叩门未得回应,却听见阿言的咿呀声,心下急忧,索性不声不响把门破开。

阿言乖坐在矮凳上,回头一瞧,眸中仍旧空滞“看,看。”

他不知道阿爹阿娘怎突然来了,欢喜在心,面上难表露出来,只得献宝一般,向阿爹阿娘递出鸡崽子。

寥风难动,梨叶落影尽是盈光。

“孩子,我的儿子!”詹家阿爹难抑心疼,涕泪并起,扑上前去抱住了他。

他怕他过得不好,怕他受苦,怕他被景十三孤煞的命格所克,不能善终。悲切涌起,詹家阿爹宽慰他道“不嫁了,我们不嫁她了,阿爹带你回家去。”

幸而景十三不在,省去了许多麻烦。

他们把聘礼归置在里屋,不过两日,又带着阿言匆匆回了住处。

景十三赶来他们村子时,阿言正在院子里同妹妹玩耍,妹妹正是年幼贪玩的岁数,嬉笑着与他躲藏,阿言左顾右盼,缓笨地配合着找寻她。

分明是与往常无二致的痴愣神情,落在旁人眼中,总觉得他眸色游移间,又多了几分光彩。

随世浮沉,大多不能自主,但亲人所在的地方,才是阿言的归属。

她远远看了阿言许久,沁风袭入,不觉寒凉。

詹家阿爹自屋中走出,一眼便看见院外灰旧短衣,风尘仆仆的景十三,他不知道她的来意,想也不想,一脸忧惧地抱住阿言。

“你你来做什么?!”詹家阿爹竭力以自己的瘦弱身躯,挡住景十三的视线,佯装镇定,“聘礼已经还给你了,我们什么都没拿!”

斜阳不抵风盛。

他仍是胆怯又唯诺的样子,与景十三颤声对峙,却带了生硬又无力的哭腔。

这门亲事有媒妁之命,又是他点头应下的,本没有因为捕风捉影的恶言,便轻易悔婚的道理。

阿言让景十三接回去过,就已经是景家的人。景十三过来要回他,理所当然,放在哪个村里讨说法,都是行得通的。

可是可是,阿言是自己的孩子啊。

他半辈子谨小慎微,从没做过坏事,只想让阿言平安到老。为了阿言,自己做回蛮横无理的泼夫也值当。

景十三低头稍顿,走上前开口“我来递还婚书。”

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嗓音平和又沉哑。

缓慢地道出这句话后,景十三心头的巨石顿时落地,如释重负。

天行自有规由,道途修心,原来她做不到违背本性。

同榻而眠,一世夫妻并非是谁都可以;她也不想因自己的私欲再利用阿言,伤害无辜的人。

与其同阿言一起,苦苦生困,自己不妨就势放手,成全了他们一家。

婚书一还回,这门亲事才算罢废,以后二人遥离,各不相干。

景十三又觉亏欠,在婚书旁多放了一吊铜钱,算是对这场闹剧的补偿。

院落吹树荫,她最后看了眼阿言,与他浑浊的目光一对视,很快便收敛了回来。

转身离开时,景十三想了想,低慢着声解释“灾煞一说是多年前的妄言,我从没以此轻贱自己,也就不以为意,未向你们提及。”

熙熙攘攘世道人,所求各有不同,她忽去了替旁人考量,道声歉疚也是应当。

“是我有所隐瞒,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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