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夜一片苍茫，万物都因皇帝的到来悄然无息时，季寰附在她耳边，低声安慰：</p>

“没事的，我在这里。”</p>

宛若春日草籽的嫩芽冲破土层，微渺而充满力量，顾银韵紧绷的心弦被簌簌拨动了一下，忽而有些想哭。</p>

“季寰。”</p>

她感动地看过去，声音很低很低，几乎是在唇语。但她相信季寰能听见她要说的话。</p>

“事情有点不对，小心谢夫人。”</p>

季寰神情微变。</p>

他默然许久，略一颔首：“……嗯。”</p>

银韵会提起这个，其实并不让人感到意外，但他思来想去，总还觉得有些不合时宜。</p>

在这种时候，顶着一双动人的眼睛——</p>

她难道不该说些软话，讨好他一下吗？</p>

这样想着，季寰的思绪倏然回到很久以前的那场宫宴。</p>

顾银韵喝醉了酒，被父皇吓得不轻，含着眼泪要哭不哭地攥住他的衣袖，向他可怜兮兮地求救。</p>

“呵。”</p>

他不禁扬唇轻笑，动静不大，只被相邻几个座位的人注意到了。</p>

三皇子咬牙切齿，恨不得目光化作獠牙，从季寰脸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六皇子深感莫名其妙，斜着眼睛一个劲儿朝他那边细瞧。</p>

这些男人们的暗流涌动很快偃旗息鼓。</p>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传呼，在众多侍从的簇拥下，皇帝威严地踏进宴厅。</p>

丝竹声俱停，殿内瞬间安静得恐怖。</p>

在众人皆恭顺地低垂着脑袋，从座位起身，欲要行跪拜大礼时，皇帝先一步开口了：“今夜大宴，君臣同乐，都不必跪了。”</p>

言罢，他挥挥手赶开身边侍从，阔步走向光辉耀眼的主座。</p>

“继续吧。”他道。</p>

皇帝命令，莫敢不从。</p>

于是，丝乐声再度悠悠扬起。</p>

艳美的舞姬进入殿中，在冬日里也穿着轻薄的纱衣，灵巧地扭动起她们纤细诱人的腰肢。</p>

群臣中不免有人看直了眼，捋着胡子嘿嘿直笑，即使被自家夫人的眼刀剜了又剜，也美滋滋的不知收敛。</p>

从顾银韵的方向，她只看见对座的三皇子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酒，眼神阴鸷，直勾勾地盯住场上舞姬。</p>

而三皇子妃默不作声，手里把玩着一枝残梅解闷。</p>

顾银韵紧握着季寰的手，始终没敢抬头去看皇帝，纵然不敢看，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的反常——</p>

除了刚出场时说过两句话外，他就一直沉默地坐着。</p>

他好像对这场宴会心不在焉，作为帝王那如影随形的霸道气场和强悍魄力较往日收敛了些，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松弛感。</p>

谢夫人，三皇子妃，还有皇帝。</p>

今夜的宴会上，出现了太多的反常。</p>

顾银韵焦躁不安，感觉自己正坐在一个巨大的火药场中。火药场外淅沥下着小雨，活泼清脆的雨声模糊了那些火药的危险性。</p>

而只待一烁微小的火花引燃——</p>

轰。</p>

便是一场摧枯拉朽、足以将天地都灼为尘埃的狂烈爆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