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还是转身先将门关上，无声之中，楚无舟轻轻弯了一下指关节，清浅的眸色倒映着少年向着自己走近的纤瘦身形。</p>
他看着时奚坐下，眼眸低垂地问：“你还记得昨晚的事么？”</p>
竟然一上来就问。</p>
时奚看了楚无舟一眼，桃花眼微睁，悄悄观察了一下面前人和许则令相似的地方，然而不知是楚无舟有意隐藏还是怎么的，他无法从他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眸中看出丝毫的信息。</p>
明明……许则令没有和他装聋作哑的必要。</p>
除非他不是。</p>
时奚看不太懂了，于是干脆直接承认道：“记得啊，什么都记得。”</p>
楚无舟看着他，喉结轻轻滚动，“那么，许则令是谁？”</p>
“不知道诶。”时奚微微歪头，雪白的小脸显得理直气壮地睁眼说瞎话，“那是我昨晚随口说的名字呀，师父你很在意吗？”</p>
“……”</p>
傻了吧。</p>
看谁比谁更能装。</p>
楚无舟像是没料到时奚会这样回答，唇线抿成直线，一时半会儿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p>
而时奚正巧也有问题。</p>
他的手支在桌上，往前倾身，盯着楚无舟说：“你有凡间的记忆，为什么当时不说？”</p>
时奚语气还挺坏，一点都不尊师重道。</p>
不过既然有凡间的记忆托底，两人本来也和传统师徒不同，所以楚无舟自然从头到尾，未曾将自己放在时奚之上。</p>
他不是师父。</p>
只是那个在凡间被时奚扔下的寻常凡人。</p>
楚无舟凝视着时奚这张雪白的脸，失声半晌，方才轻轻开口，“要我怎么承认？”</p>
时奚鼓唇，“见到我的时候直接就说明你的身份不就行了？还兜兜转转收我当徒弟，我倒是有点好奇，你那时候发现我走了以后是什么反应？”</p>
“看到我留的信有没有哭？有没有很愤怒？现在你的分身还在凡间吗？”</p>
他本也没那么多问题，可一开口，诸多念头顿时就一一涌了上来。</p>
所以时奚全部问了个遍，并且认真地看着楚无舟，不许他跳过任何一个关键问题。</p>
“……”</p>
楚无舟一时没说话，脑中一直盘旋着时奚说的那句“见到我的时候直接就说明你的身份不就行了？”</p>
看起来是指凡间的事。</p>
可他更多的认为是指许则令这个身份。</p>
楚无舟低低垂下眼，长睫遮住了眼中的思绪。</p>
时奚只听见他说：“凡间的我已经回到了本体，在你离开之后就回来了，我不会生你气。”</p>
“那你哭没有？”时奚不满他跳过这个问题，继续逼问。</p>
楚无舟顿了顿，无奈地叹气道：“小奚，我的眼泪并不稀奇。”</p>
“哦那就是哭了。”时奚一听就来劲了，飞快起身绕着楚无舟走了一圈，对着楚无舟做了个擦眼泪的动作，企图引起面前人恼羞成怒的情绪，起哄道，“你哭了，楚无舟，羞羞。”</p>
“……”</p>
楚无舟只是看着时奚，眼神还带一点包容，并未因为时奚这番调侃而如何。</p>
这点倒是和凡间一样了。</p>
时奚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将红薯的碳灰擦到了楚无舟身上，楚无舟也没生气，脾气一直很好。</p>
怎么会有人脾气这么好呢？</p>
脾气特差的恶毒炮灰完全理解不了。</p>
时奚见状一下就失了继续造作的心，他轻哼一声坐回原位，语气娇蛮，“楚无舟，我想吃烤红薯了。”</p>
言辞间，完完全全不再将楚无舟当成自己的师父。</p>
楚无舟也并不介意。</p>
他嗯了一声，嗓音温和道：“好，你等我一会儿。”</p>
“等下。”时奚见楚无舟起身，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将他一拦，抬头看着他说，“我还要茯苓饼和麦芽糖。”</p>
楚无舟一顿。</p>
他低垂眼眸，注视着时奚漂亮的双眼，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p>
恍然间，岁月仿佛回到了凡间那段日子。</p>
若当时他未曾迫不及待告知掌门下山寻找时奚，或许成亲一事不会错过。</p>
哪怕是再晚一天。</p>
此时此刻，两人的身份或许都还能算得上是伴侣。</p>
楚无舟没好再提成亲一事，他静默片刻，说：“好。”</p>
-</p>
时奚没有等很久。</p>
这些东西并不难寻，无上剑宗内置一些商铺，里面便卖了这些小零嘴。</p>
楚无舟回来后将时奚想吃的放到了他桌前，时奚将还发烫的红薯滚到他面前，要他给自己剥。</p>
越发无法无天。</p>
楚无舟却并未说什么，极尽纵容，不管时奚说什么都答应，哪怕时奚像在凡间那样将红薯上的碳灰擦到他身上，他也只是温和而又认真地凝视着他。</p>
修士有清洁术。</p>
所以在这里，不需要像凡间那样搓洗衣服。</p>
时奚造作完就试了试自己刚学的法术，只见眼前一道淡蓝的光闪过，下一秒被他抹黑的地方重新变得干净起来。</p>
好神奇。</p>
时奚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去摸桌上的麦芽糖。</p>
含进嘴里前，他毫无征兆地问楚无舟，“楚无舟，凡间那场成亲礼没完成，你还想要吗？”</p>
楚无舟陡然一怔。</p>
他看向时奚，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似是想要说话。</p>
可时奚含了半天麦芽糖，都没能听见楚无舟的回答。</p>
他都已经想好这剩下一点炮灰值怎么弄了。</p>
时奚含着麦芽糖不好开口说话，于是只能凑近楚无舟，用双眼示意他赶紧回答。</p>
楚无舟失神之间，闻到了一点属于麦芽糖的甜腻馨香。</p>
他近距离凝视着面前的少年，视线不由自主划过那柔软嫣红的唇瓣，唇珠被轻轻抿在唇间，令人不由自主想触碰。</p>
楚无舟克制了一下，终究是没克制住，伸手抓住了时奚的手腕骨，“——我想。”</p>
他说，我想。</p>
两辈子都在想。</p>
想得快疯了，怎么都忘不掉。</p>
时奚含着糖，伸手挣开楚无舟的桎梏，移开视线，语气颇为恶劣，“可以啊，那大家就一起吧，夜偏鸿说成亲宴在下个月，到时候我可以先和你拜堂，再和他拜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