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时,保定上空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像是大雨即将倾泻而出,但是直到入夜,这场雨才淅淅沥沥地下起來,却远不如天气的声势,当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今夜是赵震宇的二团接防一团,负责督军府外围警戒的第一天,督军府里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奇花异草,园林假山一应俱全,占地三顷有余,围着院墙绕一圈就得将近一个小时,院子里由曹锟的亲兵卫队负责安全保卫,院子外面的警戒由驻扎保定城内的第四补充旅负责,晚饭前,赵震宇就将班次排好,督军府的安全半点马虎不得,赵震宇对几组巡逻队千叮咛万嘱咐,巡逻时间和路线,如何应对突发事件和紧急情况处置办法,一一明确后才让他们回去准备。
已是夜里十一点,赵震宇临睡觉前巡查了一趟团里各个警戒哨位,又专门等在督军府外巡逻队的巡逻路线上,见巡逻队准时经过,才放心地回到团部。
赵震宇和衣躺下,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卧室外响起了急促地敲门声,赵震宇一激灵:“腾”地从床上坐起來,把枕头下的手枪握在手里,喝道:“什么事,!”
团里晚上值班的参谋在门外说道:“督军府巡逻队发现情况,向您请示來了!”
赵震宇急忙穿好衣服,冲出卧室,跟参谋來到值班室。
巡逻队的一个班长正等在值班室里,见团长进來,忙把手里攥着的一件东西交到赵震宇手里,说:“报告团长,刚才我们巡逻到督军府西面的时候,从院墙里面扔出了这个!”
赵震宇接过來,是块一尺见方的绿绸布,展开一看,上面有字迹,那字不是墨水写成,像是用血写的,写着:卫队哗变,督军被囚,速來解救。
赵震宇看罢大惊失色,忙问道:“你可曾发觉督军府内有什么异常吗?”
那班长说:“我仔细听了听,院子深处确有嘈杂声音!”
赵震宇不及细想,马上命令道:“立即集合队伍,包围督军府,解救曹督军!”
第二团集合完毕,奔出军营,各营按照分配的督军府四周方位即刻就位,抢占制高点,构筑火力点,不多时就将督军府严密地包围起來,督军府大门外的卫兵见有部队冲过來,慌忙躲进碉堡中,开枪警告。
枪声一响,赵震宇就得到报告,说督军府卫队先开的枪,怕是绸布上写得是实情,赵震宇打算从大门口进攻,正跟各营长交代任务,一名参谋提醒他说:“发生这么大事,咱们不能擅自行动,应该向旅长汇报,请旅长拿主意才是!”
赵震宇这才想起要向王梓竣汇报,忙对参谋说:“对,你立即去旅部向旅长报告!”
这个时候,王梓竣刚刚从吴佩孚的公馆里出來,他与吴佩孚商讨了应对目前局势的办法,冯国璋前不久免去了直隶省长朱家宝的职务,改由曹锟兼署省长,直隶军政大权全在曹锟一人之手,这是个很大的好处,冯国璋意在拉拢曹锟,所以段祺瑞拼命分化瓦解曹吴直系,全在于此。
如今西南又起烽烟,孙文反对段祺瑞新成立的“安福国会”,在广州成立护法军政府与北京政府形成对峙,段祺瑞欲与武力征服南方,冯国璋却主张和平统一,两人各自运筹,角力斗法,尚未争出胜负。
王梓竣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刚到公馆,沒來得及洗漱,赵震宇派來报告的人就到了。
王梓竣听说赵震宇已派兵包围了督军府,连声说:“不好,大事不好!”
王梓竣急忙派人找來谷少安,向他大致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谷少安说:“督军卫队都是曹督军从家乡挑选的沾亲带故的人,怎么可能兵变,!”
王梓竣让王恩备马,一边整理军装一边说:“督军府卫队不下千人,都是曹督军的乡亲,绝不会背叛他,只怕是他身边人在玩弄阴谋,赵震宇性子急躁,多半是稀里糊涂中了别人的诡计,我马上去督军府,你去找吴师长,跟他说明这件事,让他马上赶到督军府!”
谷少安知道形势危机,搞不好会误认为是第四补充旅兵变,也只有吴佩孚出面才能平息,事不宜迟,谷少安跑出门外,飞身上马,向吴公馆奔去。
不论曹锟是否真的被困,负责保卫督军府的第四补充旅都逃脱不了干系,王梓竣心急如焚,将马打得咴溜溜直叫,马蹄在石板路上踏出一串火星,在夜幕里格外耀眼。
督军府外方圆十里已戒严,王梓竣见二团还未强攻督军府,稍稍放心些,赵震宇见到王梓竣对他说了事态发展。
第二团已将督军府围住,督军府的卫队依靠院墙内的几个碉堡为支撑,不让任何人靠近,二团将山炮推到了前面,只等王梓竣的命令。
王梓竣阴沉着脸,对赵震宇说:“你只凭一块绸布就敢对督军府动以武力,太莽撞了!”
赵震宇不敢顶撞,小声说:“我担心曹督军出事,咱们担不起责任!”
王梓竣伸手向赵震宇要那块写着求救信的绸布,赵震宇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绸布,递给王梓竣。
王梓竣将绸布一展,赵震宇揉揉眼睛,天呐,绸布上只有一团模糊的印记,哪里还有什么字,赵震宇抢过绸布,左看右看,颤声说道:“明明在这上面写着‘卫队哗变,督军被囚,速來解救’,怎么就沒有了!”
王梓竣已明白,这字是用特殊药水写成的,几个小时之后就会自动消失,看來,曹锟被囚是假,有人要陷第四补充旅于险地是真,矛头当然是直指他自己的。
赵震宇也朦朦胧胧地知道自己派兵围困督军府的可怕后果,不仅自己会被追究叛军之责,王梓竣也脱不了干系,他怔怔地看着王梓竣,说不出话來。
王梓竣來到与督军府卫队对峙的工事前,用铁皮圈成的喇叭向里面喊话:“里面的人听着,我是王梓竣,你们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來,我全都能答应你们,只要你们保证曹督军的安全!”
一会儿里面传出來回话:“王梓竣,督军待你不薄,而你却狼子野心,妄想谋害督军,你必被天谴!”
这是李国翰的声音,王梓竣苦笑一声,到底还是中了他的奸计,原想平息两人的争端,先谋求发展,等力量强大以后再对付他,沒想到李国翰先下手为强了。
“王梓竣,我曹某惜你是个人才,从北沟收你从军,直到你现在作了副师长,你不念知遇之恩,反倒怀加害之意,而今养虎贻患,是我自作自受,但是你和皖系沆瀣一气想谋害我,却也打错了算盘,,我定让你后悔今日所做之事!”曹锟愤怒的喊声传了出來。
几只鸽子扑棱棱飞进了督军府,王梓竣心中暗暗叫苦,这鸽子一定是督军府放出去报信又返回來的,恐怕近卫旅和新编第六旅已在路上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将二团反包围。
王梓竣又向里面喊道:“曹督军,你误会我了,我是收到消息说你被卫队兵变囚禁,才赶來救你的!”
回答他的,是院子里射出來的子弹。
这时,彦世鸿带着一队人马赶來,是他得到消息,前來助阵的,彦世鸿见王梓竣面色严峻,盯着督军府大门正凝神思考着,便不敢打搅他,向赵震宇问明了情况,彦世鸿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事情已闹到这般地步,就是现在撤兵也來不及了。
彦世鸿走到王梓竣跟前,沒有称他副师长,而是说:“大哥,事已至此,解释不清,撤不撤兵都是死,干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攻进督军府,捉了曹锟作人质,去投奔段总理!”
王梓竣冷冷地看着他,说:“段祺瑞只是利用我离间曹吴直系,你真以为他欣赏我,能够给我更好的发展,,只怕咱们今天投奔他,明天他就将咱们绑了送给曹督军作人情!”
彦世鸿道:“那咱们以曹锟作人质,冲出直隶,找处险要地方接着做胡子,总强过在这里被人算计任人宰杀吧!”
王梓竣冷静地说:“当胡子,做得再大,也不过多占几个山头,既然咱们从军入了正途,就要按照正途的玩法办事!”
忽然身后一片惊呼,王梓竣回头一看,是赵震宇掏出了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他身边的卫士想拉住他,又怕枪走火,都不敢动。
赵震宇双眼通红,对王梓竣说:“大哥,今日之事都是震宇一个人的错,却还要连累大哥和众位弟兄的性命,我对不起你们,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來世我还做你的兄弟!”说着他就要扣动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王梓竣毫不犹豫,闪电般拔出手枪,手枪拔出的瞬间已打开机头,指向赵震宇时,子弹已出膛:“啪”的一声枪响,准确地击中了赵震宇的手枪,枪被打出一丈开外,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