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古镇,剪刀巷37号,沈记裁衣。
窗缝漏进屋里的风,把悬挂的钨丝灯泡吹得晃动。
沈香引手中银针缝进绸缎布料,阴影绰约。
她在缝领子,衣服还穿在对方身上。
整个屋子里安静的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摩擦声。
毫无预兆,躺着的老人忽然直直坐起身子。
沈香引一怔,倒吸一口凉气。
她扶着老人的肩膀,试图让她躺下。
老人不顾,双腿移到床边,鞋也不穿,下床。
一阵阴风,钨丝灯泡剧烈晃动,沈香引的巨大影子晃得人眼晕。
屋里,只有一个影子。
“月英!”沈香引叫住老人,声音有些抖的问:“你还会痛吗?”
话音落,沈香引起身两步,迈到老人身前,伸手朝老人的脖子,皴皱的脖子皮肤中间,赫然插着一根细长锋芒的银针。
她的手很稳,快速捻起针尾拔了下来。
老人双目空洞,不为所动,脖子上空留一个黑黑的芝麻眼,不见血迹。
老一辈都讲,人不在了,衣服要穿的体面才好走。
沈香引为她缝衣,送她最后一程,却不想,她竟然起尸。
“赫——”沈月英的喉咙里传来沙哑的咕哝。
黑紫色肿胀的双脚拖沓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佝偻的背影一路朝外面走。
凌晨三点,碧落古镇近两年开发旅游,难说晚上会不会有游客。
“月英,你去哪?”沈香引急急追上她,拉了一把她的胳膊。
‘咔嚓’一声,沈月英的胳膊虚虚悬挂在肩膀上,一晃一晃的,沈月英老得骨头都脆了。
自然老死,魂魄不去下面报到,不是有冤就是还有愿。
阻止不得,只能先跟着,看看她要做什么?
沈香引紧跟着,穿过小胡同。
远远听到男女的声音,心头一紧。
快速超过沈月英,挡在胡同口,刚好撞上来人。
“这条路不通,你们从旁边胡同过吧。”
男人一身酒气,站都站不稳,扬起下巴朝沈香引:“你,你说不通就不通啊?美女,大半夜不回家在这儿当路桩?”
旁边穿着亮片超短裙的女孩,看起来刚成年,脸上浓浓的妆,“算咯,哥,我们绕着走嘛,也不远。”
男人用力睁开女孩的搀扶,又推了她一把:“碧落古镇谁不知道我王哥百事通的?”
转头一脸无赖样,勾勾手:“来美女你告诉我,这条道怎么不通啊?我在这古镇管了六年,我怎么不知道这条道不通啊?”
沈香引皱眉,抬手遮在鼻底,挡着臭气熏天。
这种人,往日她一定会好好教训一通,但是今天不行。
动动耳朵,沈月英脚底摩挲青石板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过来。”沈香引淡淡说。
男人饶有兴致,“嗯?该不会是仰慕老子特意在这儿搭讪的吧?”
他弯下腰,自以为很帅杵到沈香引面前,“姑娘你这姿色用不着使手段,直接……”
话未落音,沈香引抬手朝着男人后脖颈一劈,男人应声倒地,昏了。
旁边的小姑娘一看到这光景,立刻捂着嘴要尖叫。
“别叫。”沈香引冷声预判,硬是让姑娘把尖叫堵在了喉咙口。
“你走吧,现在。”见女孩迟疑,沈香引又说:“再不走,连你一起劈。”
女孩蹬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她刚跑没多远,沈香引后背一寒,汗毛都竖了起来。
回头,是沈月英灰白的死人脸。
肩膀被沈月英重重的撞开,继续跟着走,一路跟到雁行湖边。
沈月英加快了步伐,径直朝湖水里走。
沈香引一个箭步冲上前,反手绕到后脑拽下一根头发,拉过她的手腕,绕了上去!
水为阴,雁行湖底有地下暗河,是大凶的养尸地。
她是想变成厉鬼?多大的仇怨啊?她为什么怎么做!
沈香引的头发像一根牢固的绳子,散发着幽紫色的光晕,缠着沈月英的手腕。
“赫——”沈月英像是未开智的兽,只管僵硬的挣扎向前。
“月英!”沈香引低喝了一声,“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心愿?我一定帮你达成!”
沈月英像是听懂了,一节一节回过头,喉咙里发出干扁难辨的声音,“你……陪……我……”
沈香引头皮发麻,看着自己昔日最亲密的亲人如今这副模样,既诡异又心疼!
无声对峙间,沈月英忽然朝沈香引身后看了一眼。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沈香引只看到一簇草随风被吹动。
有人?
再回头,沈月英不见了。
“我……陪你?”沈香引喃喃重复了一遍,空空的握了握手里的一丝头发。
陪你什么?陪你一起死?
沈月英虚岁90,寿终正寝,已经算是喜丧,怎么会这么大怨气?
回到沈记裁衣。
双开的木门大敞开着,再看向另一边,沈月英瘫坐在椅子上。
死气弥漫的房间,沈月英垂着布满尸斑的脸,皮肉松弛下垂着,钨丝灯泡开始闪动。
她拉来另一把椅子,靠近沈月英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