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福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绝望和无奈。沈确收回手,捏成拳攥紧问:“阿爹想好了吗?”沈福慢慢地喝完药,然后坚定地点点头。“阿爹舍得吗?放下现在的一切。”她将药碗接过,递上准备好的梅子。沈福摇了摇头:“又不是小孩子,喝完药还要吃梅子。这样的日子不是属于我们的,阿爹过得不舒服,你也委屈。”沈确低头笑了笑,拿起一颗梅子放进嘴里。“我们这就是在自找苦吃,这都怪阿爹。”沈福看着女儿像小时候一样蹭梅子吃,一颗又一颗。沈确爱吃这些酸酸甜甜的小食,可是因为她牙齿不好,每次吃完牙齿都会又酸又痛吃不下饭,所以沈福总是不让她吃。“少吃些,小心牙齿。”他又忍不住叮嘱女儿,“过回到从前的日子就很好,阿爹原本想多做些贡献,这也是沈家祖训,切莫贪财吝啬,要广施善举。但是,欸,是阿爹高估自己了,到底还是没有经验,不该好高骛远心存执念。”沈确吃了三颗梅子之后终于觉得解了馋,便不再吃了。“阿爹,那咱们去哪里?”“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沈福问,“阿爹别无所求,只要你高兴,能做你喜欢的事,阿爹都支持你,我们还像过去一样,就守好咱们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就够了。”沈确想了想,道:“阿爹喜欢游历,那我们就先去游历名山大川,顺道去看看南边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在那之前我得先把手里的事做好。”她掰着手指头数着:“女学要赶紧筹备起来,铺子上的生意菘蓝学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交给她管理我看没问题,还有几处庄子和田产,再跑上一圈看一看就差不多了。”沈福点点头,“看来,你也是真的不愿待在这里了。”是啊,她果真不愿待在这里了吗,沈确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无可无不可,如果眼下有机会出去走一趟倒是很让人期待。“那,阿爹,您好好养病,等您病好了,女儿带您出去散散心。”沈福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是啊,打小是阿爹带着你出门,如今媆媆长大了,可以带阿爹出门咯。”父女说笑,窗外的一缕阳光打进来,照亮了一方天地。之后的几日,沈福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积极养伤,盼着和女儿一同出游不亚于年轻时带着小媆媆出门的兴奋。沈确则忙着带沈菘蓝转铺子,阿木跟在后头,两个人都认真地学着。“这些账本你不但要看得明白,还要熟记,不能什么事情都翻账本,脑子里要有一本大账。”沈确叮嘱着,“还有进货的渠道合作方,也一定要刻在脑子里,若是人家登门千万不可怠慢,其他的事情各铺面的掌柜自会处理,他们都是沈家聘请的老人,经验丰富,你不用担心。”沈菘蓝噘起嘴嘟囔:“阿爹带着阿姐出门,为什么不带我去。”“因为你得学习做生意。”沈确点着她的鼻尖道。“可是我还没有跟着阿爹出去过呢,阿姐都去过那么多地方,开了眼界了,我打小就困在这京城里,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沈确失笑:“京城里的土包子吗?这样吧,等你对家里的生意了如指掌的时候,阿姐就带你出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阿姐的话当真?”沈菘蓝立刻开心起来。“当真,阿姐决不食言。”沈确保证,姐妹两个说笑,完全没有留意到跟在身后的木塔姆眼中的失落和委屈。沈确很快就将女学办了起来,因为都是高门贵女,所以请的老师也都是女子,有的曾是宫里待过的嬷嬷,有的则是手艺世家的娘子、夫人。制香、插花、女红、烹饪,还请了一位女师父教一些拳脚,以备女子防身。没想到的是,这些功课极受欢迎,一时间在京中传开,报名的人络绎不绝。李鸾嵩躲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人群中的她,是那样的意气风发、笑逐颜开,就知道这才是她想要的一切。他开始慢慢理解她了。五月跟着他几日,不免埋怨:“殿下这又是何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殿下一会儿抢了娘子的船,一会儿又要同郡主大婚,是谁,谁能不生气,殿下又巴巴地跑来做什……”一记刀子眼剜过来,他这才闭了嘴。京城又一次迎来的大喜事,这次是太子殿下的定亲,也就是太子妃的册封礼。皇家婚事不同于民间,太子妃要先行册封礼,相当于同太子殿下定亲,之后才是大婚,大婚的时候全晋安都会有烟花、表演,太子和太子妃还要一起巡游全城,让百姓一睹天颜。册封当日全城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宫里头的仪式开始之前,先由钦天监当场合婚八字,自然会是上上的大吉,这些都是准备好的,只是走个流程而已。帝后也终于从避暑山庄回宫了,用孝淳帝的话说,再不回去真要冻病了。对于儿子的婚事,二人虽觉惊讶却也本着不过问太多的原则笑着表示祝福,这个儿子太有主意,谁知道他心里头打什么算盘,若是管得多了又将是一场影响亲子关系的恶仗,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帝后高坐在上,望着众臣和面色铁青的儿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不是他大婚吗,怎么看着这么不高兴呢。合了八字又当着众人定下了吉日婚期,就在一个月后,这便算是正式落定了太子妃人选,也就是未来的皇后。接下来便是册封仪式。看着身着盛装款步而来的杨芷,皇后娘娘总觉得这不是她心中最满意的人选,无奈,要怪只能怪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多好的儿媳给气跑了。不觉轻轻叹了口气,孝淳帝坐在一边忙问:“丫丫可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还叹上气了呢。”皇后悄声道:“陛下满意吗?”孝淳帝想都没想:“不满意。”“我也是。”这下换来了两个人的叹气。杨芷上殿,叩拜帝后,帝后封赏之后便有司礼监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华郡主杨芷娴慧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与皇后躬闻之甚悦,今册封为皇太子妃,值杨芷待字闺中,适婚娶之时,与皇太子李鸾嵩成佳人之美。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杨芷含笑恭敬接旨,这便算是礼成了。待司礼监的太监正要将圣旨交到杨芷手中的时候,倏然,人群中迸出一个声音。“杨芷此女心怀不轨,与其父杨逍毒害太子、魅惑诱主,其心可诛,决不能册立为太子妃。”众人皆是一愣,看向那人。此人乃是御史大夫刘畅,此人乃亨通十三的探花,一向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平日也极少和同僚打交道一副清心寡欲、生人勿近的模样,因得负责监察百官,是以大家见了他恨不能绕道走,自然无人同他熟识。这话无疑平地起惊雷,李鸾嵩看向他,又看了一眼帝后,问:“刘大人不可妄言。”刘畅道:“臣绝非虚言,此乃臣查明的实证。”此刻,仍旧跪在殿上的杨芷已然白了脸,慌忙看向坐在帝后侧边的父亲。杨逍冲女儿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少安毋躁,自己的一双手则险些将座椅的扶手掰断。杨芷眼睁睁看着李鸾嵩的脸色逐渐变白,拉得老长,恍惚中就和她第一次去东宫见他看到的模样很像。“啪”的一声响,状纸被扔在杨芷面前,李鸾嵩怒道:“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杨芷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状纸去看,里面一桩桩一件件,何年何月何日同何人见面,说了什么,包括她知道的画舫下药,也包括她不知道的父亲贿赂朝臣对抗新政……“臣女不知,冤枉啊。”杨芷哭着喊冤。“你冤枉吗,要不要将证人带上来当面对峙?”李鸾嵩问。杨芷不语,整个人软面条一般趴在地上痛哭,好好的册封礼,就在她距离巅峰一步之遥的时候,跌落淤泥。“给太子下药,导致酒后乱性,杨氏德行有亏不配为太子妃。”有人站出来说话。“还要治罪,谋害太子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朝臣们纷纷站出来,一时之间,好好的一场喜事变成了闹剧,杨芷成了众人唾骂的对象。“太子殿下。”杨逍终于坐不住了,起身道:“状书上说下药导致太子殿下酒后乱性,敢问殿下,可是同小女?”李鸾嵩眯起眼看他,自然明白他多此一问无非是看自己和女儿跑不掉,想拉一个垫背的,那个人便是沈确。好歹毒的心思。“如果不是小女。”杨逍道:“敢问殿下同谁颠鸾倒凤?”李鸾嵩看着杨芷道:“自然是令爱,没有别人。”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杨芷,杨芷自然不认:“不是我,那日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去看看发现不是我准备的,就……”“芷儿……”杨逍想阻止却来不及了,杨芷已经承认了下药,无可挽回。至于杨芷再去攀咬沈确,那便是没人会信了。先前说是沈确同太子行不轨之事,之后杨芷才说是自己,现在又要否认又开始攀咬沈确……如此往复,谁还会信她。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从最高最耀眼处跌落,杨芷心灰意冷,再无颜面苟活,于是奋起一头撞向抱柱……
第9章 册封太子妃当众被打脸(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