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罗肯斯和赫尔利等人心中也是无奈。根据昨天的实地考察和现场试车，他们对一拖的整体环境，车间秩序和东方红系列产品都是比较认可的。而且更符合他们胃口的是一拖在接到过程中体现出来的对细节的重视。这可不是一句空话，要知道，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项目涉及到跨国跨洲的国际合作，产品更是要提供到非洲20多个国家，事情千头万绪，远比一般情况更加复杂。如果没有这种重视细节的精神，很多情况下肯定会出纰漏，严重的甚至可能导致难以挽回的损失。

5年过去了，但罗肯斯现在只要想起当他任联合国驻太平洋群岛国家代表处首席代表时发生的一件事儿，心中仍然隐隐作痛。

那一年，在多位国际政要的大力呼吁和世界卫生组织的大力协助下，联合国在全球最不发达国家之一的海地开展了一项儿童疫苗接种计划。因为海地当地医疗及卫生条件极其落后，婴儿出生后都几乎不接种任何疫苗，导致抗病能力低下，新生儿死亡率高达15以上！本来国际社会对这个项目都寄予厚望，在当地的前期宣传工作也非常到位，得到了当地民众的大力支持。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第一批1万名儿童接种完成后，其中居然有多达2000余人因为不良反应和免疫无效而感染死亡。这一结果震惊了整个国际社会。在对事件进行彻底调查后发现，从瑞典运来的这批疫苗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在斯德哥尔摩装船运往海地时，一位工作人员忘记了打开冷藏集装箱的冷藏开关，导致这批必须在2℃-8℃条件下存储冷链运输的疫苗在高温下失效甚至发生变异，而当地负责接收这批疫苗的联合国人员也疏于检查，直接收货并分批发往各个接种点。

作为联合国调查组副组长的罗肯斯经常在睡梦里想起那些无辜而痛苦地离去的小小生命。而这一切，就是两个人在细节上的疏忽导致的！

所以一拖在这一点上的良好表现得到了考察组四个人的一致肯定。然后，在晚饭后回到房间里稍作休息，罗肯斯和赫尔利就代表几人像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总部报告他们的结论：可以采购一拖产品！

可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意见却意外地遭到了总部的否决。现任联合国助理副秘书长兼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署长的法国人雷蒙尼斯坚决反对采购华夏产品，要求按照原计划采购欧美国家产品，理由是对华夏产品的质量及可靠性存在怀疑。这可急坏了几人，因为时差的关系，当华夏夜幕时分，联合国所在的纽约刚好是白天上班时间。于是，罗肯斯和赫尔利几人也顾不得休息，轮番上阵，反复与总部沟通了一夜。直到今天清晨，才稍微休息了两三个小时，这也是他们出来得比较迟的原因。

虽然目前的情况令人失望，不过在座的都是经历都大场面的人，自然不会失态。为首的几位省部级大领导就不说了，几十年的宦海生涯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然能在那么多人当中脱颖而出，走上高级领导岗位？罗肯斯代表一行也都是在联合国及其下属机构干过不少年的资深工作人员了，虽然被昨晚的事搞得有些狼狈，面对中方人员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们自然能够摆正姿态，把工作做完。

于是，早饭之后，尽管身体和精神状况不算太好，罗肯斯和赫尔利等人依然在中方人员的陪同下，继续做完了考察工作。虽然杨志心里也非常失望，但看着仍然强打精神认真考察的联合国客人，心里还是有些感触。不说别的，人家这股认真劲儿和敬业精神就很值得学习！

很快，第二天的考察也完成了，罗肯斯一行也该打道回府了。当众人寒暄告别之后，王天泉主任陪同几位客人正准备登上等候多时的考斯特时。罗肯斯突然折身回来，非常郑重地与在场的所有中方人员一一握手。众人起初有些诧异，不过看到对方眼中的那份歉意和真诚，也都把双手紧紧地迎了上去。

特别是在和杨志握手时，罗肯斯更是久久没有放开。昨天刚来一拖时，当得知之前以一拖销售负责人的身份多次与自己接洽的是杨志冒充，并且整个事情源自一个笑话时，罗肯斯哈哈大笑，称赞杨志年纪轻轻却很有胆略。现在事情成了这个样子，他是自觉心中有愧啊

终于，联合国一行在王天泉的陪同下往机场去搭乘飞机回京师了。众人却站在一拖大门，久久没有散去，既有徒劳无功的遗憾和沮丧，也有对罗肯斯这个芬兰小老头真诚的赞赏。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目前的任务是暂告一个段落了。领导们也就准备离开了，毕竟大领导们都是日理万机的，下面各个部门都还有好大一堆事情等待处理呢。

离开前，不管心中所想如何，领导们自然都勉励了一拖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一番。无论如何，一拖的精彩表现大家都看到眼里，的确不能再苛求什么了。特别是吴子善，用力拍了拍杨志和翟清涵的肩膀，安慰道：“你们的表现已经很好了，其它不用多想。好好在家休息两天！”

其他领导还好，毕竟这次主要是做好陪同工作即可。而机械工业部党组成员，办公厅主任李国权估计是最郁闷的人了。他可是带着任务而来的！要知道，离开北京前，部长刘铁然是在党组会议上明确要求这次要把联合国订单拿下的，结果却搞成了这个样子。可偏偏人家一拖的表现还真是可圈可点，你实在不能说什么。想到部长火爆的脾气，看来自己只能回去挨骂了。唉！

在返回厂区的路上，想到最后握手时罗肯斯的一句话：“上面不同的人之间的有些事情，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杨志忽然心中一动。把这事儿告诉了翟清涵。果然不愧是大家出身，这政治敏感性不是吹的，她一点就透，惊讶万分之下，失声呼出：“啊？联合国也有内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