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立马笑着想同对方打声招呼,不料陆五姑娘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便将头撇向了一边。
陆夫人嫁给陆大将军后,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如今京城各家勋贵紧盯着的女婿人选陆小将军,至于女儿便是眼前这位明眸皓齿的陆五姑娘陆善沅。
阮筝先前只听闻过陆姑娘的名字,却从未与她见过面。上一回去陆府拜寿时听陆老夫人提起,说是陆夫人的父亲许老爷告老还乡,两位老人舍不得这个自小看到大的外孙女,便将她带回江南老家住了一年多。
所以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阮筝参加大大小小的宴请,都没与陆五姑娘打过照面。至于再往前她年岁小出门也少,或许不经意间打过招呼也未可知。
只是如今见陆善沅对自己的态度,难不成两人年少时有过什么不愉快?
顾不得细想,阮筝被陆夫人唤自己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中。陆夫人已经下车,正站在车边冲她招手,还把自己的手递了过来:“筝儿快过来,当心脚下。”
一旁的陆善沅见此情形显然气得更厉害了,摇着陆夫人的手就要把她拖走。奈何陆夫人不肯走,还蹙眉轻声数落了她两句:“你这孩子,你筝儿姐姐跟你头一回见面,你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
陆善沅气鼓鼓地扫一眼阮筝,本来还想抱怨两句。但见母亲已然有了不悦之色,无奈只能收敛脾气,不情不愿地冲阮筝问了声好。问完后她转身就跑,跑回了祖母身边,随她一道进了别庄的大门。
陆老夫人一眼就瞧出孙女心情不好,当下也不说什么,只笑眯眯地领着她往自己住的院落走。她们年年都来此处,对别庄各处皆是熟悉,当下就吩咐下人将带来的箱笼往各处院子搬腾,各屋女眷也是先行回屋歇息一番再说。
陆老夫人还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四儿媳妇乐平公主身前问话:“问问公主,午膳在何处用,我看她们坐了一上午的车也乏了,不如就各在自己院子吃了为好?”
丫鬟领命转身离去,陆老夫人拉着孙女的手垮进了自己住的院子,顺嘴问她:“你午膳是要在祖母这儿用,还是到你母亲那儿用?”
陆善沅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便道:“我自然是陪着祖母用,母亲如今得了个姐姐,哪里还用得着我陪啊。这一路过来也是姐姐陪着,这会儿自然也不想我杵在跟前,只怕见我一面都嫌烦呢。”
陆老夫人不由笑了起来:“你啊,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吃客人的醋。那阮姑娘是咱们家请的客人,你母亲招呼她自然应该。总不能把人请来了又不闻不问,那岂不失了礼数。”
“那也不必那么殷勤周到,连亲生女儿都不要了。我虽不是客人,可我离家这么多天,这才刚回来母亲也不说跟我亲近亲近。从前眼里便只有我哥哥,如今又只有那个筝姐姐,母亲何时将我放在心上过。”
陆老夫人表情微微一沉,拉着她进了堂屋拐进了旁边的东次间,又让丫鬟将门合上,这才又开口道:“你母亲怎么会不疼你。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看得比什么都重。你陪你外祖父回江南的这一年多里,你母亲嘴上不说可我瞧得出来,时时都惦记着你。每到府里姑娘们做衣裳打首饰的时候,她总也要替你备一份,因着不知你的身量长了多少,大大小小的衣裳做了一屋子。你这次回来难不成没瞧见?”
陆善沅被祖母说得脸上一红,想起自己屋里都快摆不下的绫罗绸缎与头面首饰,心里总算熨帖了一些。但那股子醋意还没全消,小嘴一撇喃喃道:“可母亲向来偏心哥哥,祖母也是知道的。”
“你哥哥是男儿,将来又要接你父亲的班,他身上的担子比你重,担的风险也比你大。你母亲不是偏向他,只是担忧他。你哥哥可是武将,来日若是上阵杀敌,岂是你们这些在屋中绣花弹琴的姑娘家可比的。莫说是你母亲,就是你也该待你哥好一些。这陆府以后满门的荣耀,都得靠他一肩挑起。”
陆善沅一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想想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儿。如今陆家就数三房最支楞得起来,哥哥又有意继承父亲衣钵,往后陆家的泼天富贵就全要落在哥哥肩上了。就是她,哪怕是嫁了人,那在夫家过得好不好得不得脸,哥哥也会起大作用。
想到这里陆善沅对自小就亲近的哥哥更生出了几分依赖感。可越是在意哥哥,就越是看不顺眼阮筝。
“母亲当真要让哥哥娶那个阮大小姐为妻?”
“怎么,你不乐意?”
陆善沅点点头:“长得太过惹眼,往后哥哥若是行军打仗去,把这么个漂亮的嫂嫂留在家中,万一……”
“此事哪轮得到你来操心。”
“我是哥哥的亲妹妹,自然要替他操心一二。我看那个阮大姑娘能说会道,从前也听闻她行事颇为张扬,这样的人当真能嫁与我哥?”
陆老夫人对阮筝知道得不多,本来想结这门亲的也是三儿媳妇,她也不过就是听听罢了。上一回在府里见了阮筝一面,对她印象倒是不错。
但就像孙女说的那样,这姑娘长得确实太好了一些。所谓过犹不及,那样一张举世无双的娇丽脸孔,若不配个性子强悍的将她弹压住,将来会出什么事儿真不好说。
陆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多听过的更多,很多事情她不得不防。
更何况阮筝还是长公主的女儿,那便更得小心拿起轻轻放下了。她这些年从四儿媳妇那里也听说了不少从前长公主骄横跋扈的“丰功伟绩”,对于她的女儿,陆老夫人当真心里没底儿。
想到这里她轻叹一声,像是安抚孙女又像是安慰自己般道:“你也莫急,此事如何还不好说呢。”
陆善沅噘嘴点了点头,暂时将心里的不安放下。
那一日的午膳各人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吃的。白苏提着食盒回到暂停的院落时,青黛已经替阮筝安置好一切。陆夫人又另拨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替她们打下手收拾院子,很快长久不住人的小院便齐整热闹起来。
堂屋内阮筝由两个贴身丫鬟侍候着用了午膳,过后说了会儿子话人就乏了起来,于是便索性歪倒在榻上歇起了午觉。
她清晨便起,又颠簸了一路,着实有些累了,这一歪就睡了整个下午,一直到黄昏时分才被进屋的脚步声吵醒。
睁眼一看见是白苏,她便慵懒地冲对方招招手:“怎么了,是否要用晚膳了?”
白苏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凑近了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长公主来了。”
阮筝仅有的那点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来:“此话当真?”
“是,陆夫人方才派人过来通知咱们,说长公主带着二姑娘来了,说是来贺二公主的生辰。”
阮筝眼珠子直转。来之前没听说乐平公主这几日要做寿啊,且一般做寿都会在自家府上,哪里有在别庄做寿的道理。
她隐约意识到长公主这回来必定不是她说的那般简单,只怕还存了别的心思。
想到这里阮筝翻身下榻,吩咐白苏:“替我梳洗,简单一些就好。”
一番打扮之后,阮筝带着白苏去了正厅,一只脚还未踏进厅内,就明显感觉到了里面气氛的不同寻常。
长公主坐在上首的位置,旁边陪坐的陆家老夫人,而别庄的主人乐平公主而坐在了婆母的下首,看起来十分孝顺识礼的模样。
阮筝对乐平公主也有所耳闻,知道她是与长公主完全不同的性子,天性柔顺好说话,也没什么公主的架子。与陆府上上下下都处极为和睦,俨然一个世家命妇的模样。
只是阮筝不知道,这会儿她的心里是怎么个七上八下五味杂陈,却还得装模作样地陪着长姐说话。
“姐姐许久未见,妹妹当真十分想念。”
这话一听就是客套话,但长公主也不戳穿她,应下后顺着她的话头便道:“是啊,我知你想我,所以便来看看你,顺便送一份生辰贺礼与你。”
乐平公主脸上的表情一僵:“姐姐是不是记错了,我的生辰是在下月。”
“无妨,你我姐妹间哪有那些个虚礼,从前在宫中时我便常送你东西,你说是不是?”
乐平公主低头轻咬了下唇,闷声应了记。
不说还好,说起从前她便是一肚子的气。她不比长姐乃是嫡后所出,她的母亲是淑妃,自小她就比姐姐差了一截。虽说也是公主之尊,但在姐姐跟前她便什么也不是。
姐姐是喜欢送她东西,不过送的都是些她不要的用腻了的玩意儿。什么香的臭的但凡她不喜欢了,就往她的宫里送。搞得宫里其他姐妹都暗地里笑话她,说她是拾人破烂儿的。
后来好不容易两人都嫁了,这么些年也不怎么往来,算得上相安无事。没成想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她欺上门来恶心自己。乐平公主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她猜到长姐这回来是为了什么,巴巴地带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上门,可不就是看中她家三房的少爷了吗?
她想让阮茱嫁给陆嘉元,她这个做妹妹的就偏不让她如意。好歹她也是陆嘉元的婶婶,那也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孩子,怎么舍得让他去做长姐的女婿,那往后还能有安生日子可过嘛。
想到这里乐平公主抬头,一眼扫到了站在门口的阮筝,立马露出满脸笑意冲她招手道:“大姑娘来了,快进来坐。”
说完亲自过来拉过阮筝的手,将她拉进了厅内。
乐平公主的这一举动,等于是在向在场诸人宣告,在这场陆阮两家的联姻中,她是彻彻底底站在阮筝这一边的。
陆夫人本就属意阮筝当自己的儿媳妇,这会儿又得了公主的支持,一下子腰杆便挺得更直了。
倒是阮筝夹在她们几个中间颇有些为难。
你们各自斗法就好,何苦把她给拉上。她是半点嫁给陆嘉元的心思都没有啊。听说那人颇为风流,她再怎么恨嫁也不会给自己寻一个流连烟花之地的丈夫啊。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