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余大马金刀地往簿员身后一坐,打定了主意要掺和这件事,郭启斌从最初的惊慌中回过味来,意识到这八成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早有准备。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这位傅将军做什么要同平侯府过不去?
过不去也就算了,还偏要借他的手。
无论哪边,都不是个他一个京兆府尹能得罪的。郭启斌为难得出了一层汗,当下审时度势,只能先依着傅余的意思来。
接下状书、问过来龙去脉后,郭启斌心中就已经有了定论。
他迟疑片刻,顶着傅余那凝重的目光,只好按着办案流程,硬着头皮叫衙役去传赵铎来,当堂对质。
衙役们从没办过这样为难的差事,皆是战战兢兢,而赵铎也的确没将这传唤放在眼里,甚至压根没露面,直接叫门房将人给撵了。
衙役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强行闯入侯府,只能无功而返。
郭启斌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很是为难地看向傅余:“傅将军,你看这……”
“赵世子竟连律法条令都不放在眼里了,可真是叫人开眼。”傅余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看不出分毫意外的神色,“明日早朝我会上奏,请圣上问问平侯,他是如何教子的。”
赵铎怕是没想到,不过这么会儿功夫,他的罪名就又添了一条。
郭启斌彻底明白过来,傅余这是铁了心要揭平侯的短,他乐得将这烫手山芋甩出去,当即道:“那就有劳傅将军了。”
傅余却又道:“这事总归是要呈到圣上面前去的,郭大人可务必要秉公处理,以免被责问失职。”
郭启斌立时又头疼起来。
京兆府衙役去侯府传赵世子,却没能将人给带来的事,很快就又传开来。
虽说平民百姓大都心知肚明,所谓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拿来哄人的,可真到见着这差别待遇,还是难免忿忿不平。
从前,侯府没少出仗势欺人的事,就连府中管事都气焰嚣张得很。只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寻常百姓就算心有不满,也只能私下抱怨几句。
可这回兴许是有人推波助澜,又兴许是恰好寻着了发泄的契机,不满的声响格外大,就如细流汇成河海,愈演愈烈。
就连平侯,都因此被惊动。
听了小厮的回禀后,平侯敏锐地觉出些不对劲来,意识到这回不能像从前一样随意敷衍过去。
“郭启斌是个不愿揽事的,就算真有人要状告阿铎,他也会想方设法压下,再遣人来府中知会一声做人情,而不是向今日这般直接让衙役来拘人。”平侯条分缕析道,“除非是迫于无奈,不得不这样做。”
“更何况,这事传得太快了些,怕是有备而来。”
小厮迟疑道:“那以您的意思……这要如何是好?”
“叫人请大夫来,就说阿铎病倒了。”平侯吩咐道,“再往京兆府去一趟,就说阿铎因病不能挪动,等好转之后必定亲自过去。”
“再备份礼给郭启斌,从他那把事情给问明白了。”
郭启斌头回收到侯府的礼,诚惶诚恐,但白日里被傅余正儿八经敲打了一顿,也不敢贸然许诺什么,只将那状书给侯府的人看过,好叫他们有所准备。
第二日,事情已传得沸沸扬扬。
早朝之上,甚至不需要傅余上奏,便已经有御史抢先提了此事。
平侯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糊弄,与御史你来我往地争辩着,最后齐齐看向了高位上裴承思。
民间被挑得群情激奋,就算是有心想保赵铎也难办,更何况裴承思压根没准备再留他,这决定下得便毫不费力。
“着三司会审,详查此案。”裴承思轻飘飘道,“再让太医去侯府看看,尽快将世子这急病治好,以免耽搁正事。”
闻弦而知雅意,朝臣一听这决断,便知道圣上没准备偏袒赵家,几位负责主审的官员心中也都有了倾向。
平侯脸色铁青,甚至没能说出话来。
他虽一早就料到,这回没那么容易混过去,但怎么也没想到,竟会闹到三司会审的地步。
这些年见识得多了,平侯心知肚明,此时要担心的已经不只是赵铎的安危,而是会不会将整个侯府都牵连进去。
要变天了。
这场大案,一直从盛夏审到夏末秋初,方才尘埃落定,牵连出来的人不知凡几。
起初,赵家还想着保这个世子,但随着抖落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自顾不暇起来,只能壮士断腕。
甚至将一些撇不清的罪责推到了赵铎身上,由他一力承担。
市井之中频频议论此事,到后来,百姓对这侯府已经彻底没了顾忌,赵家地位摇摇欲坠,声名狼藉。
怀玉起初按着云乔的意思,在其中搅混水,到后来不需要他做什么,百姓们已经自发将赵家骂得狗血淋头。
怀玉将出宫的见闻如实回了云乔,感慨道:“经此一回,旁的世家想必都会引以为戒,收敛不少。如今再不是先帝那时,能由着他们肆意妄为,而不受责罚了。”
先帝在位数年,当朝风气坏得一塌糊涂。
裴承思掌权后清理了韦氏这个害群之马,却又出于制衡陈家等诸多考虑,留下了平侯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