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可就搞错了,毕竟我最擅长的就是‘被追杀’这件事了。”谷三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但她仍然对这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也就是说你一直生活在一个被程序接管的世界,连你开发新的一些东西,他们都会管东管西?”
“所有人的生活都会被监控。”慕容宇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摊开自己的双手,“我们每个人出生以后都以数字命名了,从记事开始,我们必须随身佩带一个叫做‘朱雀’的AI系统,去哪儿,做了什么,消费了什么,全部都会记录在案。因为这是一个按需分配的地方,只有小部分人能享受无限资源——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人。”
“跟我在继续说说你生活的这个操蛋的地方。”
“我们奉行集体主义,每一个人都只是社会里的螺丝钉,不能有半点偏离。另外,无比崇拜数字,有句话叫做‘数字是一切的信仰,科技才是我们生活的真相。’”
慕容宇华跟着也喝了一口啤酒,说起现实世界总是让他感到失望。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在天空之城的生活却丝毫没有让他感到任何兴奋和喜悦的地方。
“那儿并不喜欢有个人思想的人,联邦掌握这一切,他们认定‘第一规则’之下,朱雀系统能给每个人幸福。”
说到这儿慕容宇华不免讽笑起来:“听听,‘给每个人幸福’,你觉得这合理且可能吗?说出这些话的人就是把幸存者扔在地面让他们自生自灭的罪魁祸首。只要仔细想想,我就觉得恶心。”
谷三说:“听起来像是一群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
“他们认为个人主义只是一种贪婪的种子,阶级就是秩序,秩序就是和平,就是一切。可在我看来阶级固化就是霸权的温床。在我所生活的地方,年轻人压根就没有归属感和认同感,他们的名字甚至都只是一串数字,将‘父母’和‘家族’全都抛开,可即便如此,他们却又莫名的陷入在一种极端集体主义之中。”
数据世界里的电子酒会让人喝醉吗?谷三其实并不清楚,但她听着慕容宇华絮絮叨叨的话,总感觉这孩子像是喝醉了。他挥舞着手臂,酒瓶里的液体差点被甩出来。
“有一种割裂感就发生在我们身边,无处不在根本无法忽略。我们都不清楚什么是‘我’。有一种差异性就这样无形的横贯在每一个人之间。”他说着,仰头把这瓶酒喝完了,“有时候我真恨这样集权之下的洗脑。科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浅薄的,是头脑简单是容易被欺骗被统治的。我一度想要否认这一切,可是事实却一次又一次让我不得不承认。”
谷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一时间也想不出适合安慰的言语,最终只能说一句:“可能你喝得太多了。”
“我应该把虚拟世界里自己的酒精阈值调高一点的。抱歉,谷姐姐……”慕容宇华揉捏着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有些话我憋了太久了,这些根本就不能在外界说。一旦被委员会的人听见,我就没命了。我其实不怕死,我只是怕要是现在死了,我就没有办法完成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了。”
慕容宇华抬起头来,望着谷三的面庞,他嘴张合着,试图说点什么,身影却忽然间一个停顿,接着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他神情中闪过一丝惊慌,而后在这卡顿之中对谷三说:“我、我……会重新……在哪里、我们……我们会……相见的。”
谷三嘴里叼着的烟也在他消失的那一刻掉落在地,星空隐去,黑暗降临,她的身体不受控制朝着沙滩倒去,最终落入一片柔软之中。
这一次她心中已有准备了——既然说了,还有下一个世界,那就让下一个世界来吧。
神经仓中的幽蓝色光芒渐渐暗淡,片刻后,营养液也逐步排出舱外,舱门被一只苍白的手推开,6237浑身沾着粘腻的营养液液体从椭圆形的神经仓中艰难起身。他手脚修长,已是成年人体态,一张面孔英俊而苍白,琥珀色的眼中倒映着实验室内屏幕数据流所发出的暗光。
“您差一点就要迷失在数据世界里了。我发现您的神经元波动过高,立即启动了弹出模式。”乳白色外壳的成年型机器人缓步走到神经仓旁,将一块毛巾递给了他,并伸手将氧气管从他的口鼻中慢慢取了出来。肉体上的痛苦感让他一时间紧皱起眉。这具机械身躯几乎很难找出和人类相类似的部分,关节处还能看见电子纹路,面庞也采用的是简约流线型五官设计,与人的五官相差甚远。
这就是他两年前为朱里打造的身体。
朱里将氧气管取出之后,又来到他身后,伸手轻柔的将他颈部与后脑勺的入体式贴片取下。6237发出一声低喊,朱里十分利落地为他擦拭伤口,贴上了药贴,并表示:“您进入神经仓共计9小时21分43秒,在这段时间中,您的朋友呼叫了您3次。其中2次来自4749,一次来自742。”
“别管他们……”6237的说话声仍有些沙哑和虚弱,他摆了摆手,而后支撑着身子从神经仓中爬了出来,“重启神经仓,导入新的数据世界流。这一次,我要把神经仓,接入到一些不重要的部分里。”
“我建议您先吃些东西再继续工作。”
“我不饿。”6237裹着浴巾赤脚走到了工作台前,仰头看着开始传送的数据,“她说她想度假,至少这一点……我要为她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