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从入腊月起就开始落雪了,王宫之内放眼望去,红墙上压着一层白皑皑的雪。宫人们都为着新年来去匆匆、行色仓促做着准备,却只有坐落在西南一角的清音阁由侍卫看管着,里头门庭冷落,一片寂寥,不见半点将过年的气息。
这座宫苑里头人少得可怜,说来也是有主子在这儿住着的,原是嫔,赐号“康”。可打从年前因不小心冲撞了淑妃娘娘以致其小产之后,便一直叫皇上禁足至今,康嫔也从原来的位分降到了答应。
这事儿原以康嫔历来和善的性子就不该发生,再者淑妃的储秀宫离清音阁离得那样远,平日里能见着面的机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偏偏那日康嫔带着三公主在御花园里放风筝时面对面就碰上了。
那日的事到现在清音阁里的下人还是没想明白,如何他们娘娘就与淑妃起了争执,如何淑妃就忽然被娘娘推倒在地小产。
可宫中那么多事儿,本来就是有许多是三言两语说清道明的呢?
眼下清音阁已有月余没往外出过人了,康答应那几个贴身丫鬟太监如今就只剩下碧溪、柔音和小成子还伺候在左右。谁想入冬以后,年纪最小的那个柔音还病了。这日碧溪伺候完主子起早,就听康答应问:“柔音怎么样了?有好转吗?”
康答应长着张慈眉善目的脸,面庞白皙、五官柔和,未先言语便能先从她眉眼之间瞧出几分柔善来。
听她问起此事,碧溪便苦着脸叹气道:“回小主,柔音自昨夜起就发热,我出来给您守夜的时候,她已经听不清我说的话了。小成子昨晚上在照顾她。只怕是……怕是……”
听着她这样说,康答应也愁眉抬手拉着她腕子道:“到底是我拖累了你们。”
“小主可万万不能说这样的话。奴婢们历来侍奉小主,已得了小主许多照拂。眼下您被困禁足,柔音身子不好,这个节骨眼上生病,也实在是命数如此了。”
“不如你在想法子往外问问,我这儿还有些银钱,你拿去叫外头侍卫通融通融,传个太医来也好。到底是一条人命呀。”
碧溪见状,连忙跪下了,推阻着道:“小主万万不可,奴婢们生病本来就得靠着自己熬着。再说您已经将您存的那些药赐给柔音了,虽没有大夫,可药也在吃着。眼下储秀宫的人还盯着您,您就不要再为我们去冒这个险了!”
碧溪这说着,语气渐渐哽咽了。
“只是可怜娘娘入冬以后这例分都遭克扣,送来的缺斤少两不说,炭火蜡烛也都是极差的。我们这些奴才受受苦也就罢了,娘娘是娇贵身子,怎敢这般轻视?您到底还为皇上诞下龙女,淑妃那日之事还存蹊跷,内务府的人却当您从此失势一蹶不振了似的!”
“嘘,这话也就在本宫这儿说说,出了这扇门,可千万不要再讲了。祸从口出呀,碧溪。”分明康答应才是这件事中最受打击的,可她也只是谈过一口气,拉着她的手,“我现在唯有希望德妃娘娘能对华儿好,只要华儿不受委屈,我今日受的委屈都不算什么。”
“您与德妃娘娘多年至交,她想来也不会亏待三公主殿下的。”
“还有便是珍若,都已过去半年了……我到如今仍未查明她的死因,实在是我对她不起……叫她在这深宫中白白耗了性命。”康答应说着,一时间落得两泪涟涟。
碧溪急忙取了帕子替她擦着,劝着:“小主可别哭了。若是将眼睛哭坏,将来还如何陪伴三公主,如何去见皇上、太后他们呀。”
“你我明知,那日我与淑妃本就没有什么矛盾,我压根也没有推她,是她满口攀诬,说我因心生妒意将她推到,我的手都是她拉去的。可偏偏谁都不信,眼看淑妃小产,皇上气在头上,将这一腔怒火都撒在了我身上。”康答应擦拭着泪,“这般委屈,偏生还只能自己咽下。没有人作证,淑妃又独得恩宠,我就是说再多又有什么用?这位分不位分的,我并不在乎,我只是想看看……看看华儿如今怎么样了,可有长高,可有长胖些。”
她这一哭,碧溪也跟着她一块落了泪:“娘娘放心,三公主在琳毓宫中定然会好好等您解禁去看她。您不要再哭了,娘娘,您在哭,奴婢的心也都要碎了。”
这深宫中的女子,有多少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两人正垂泪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来的是小成子,这小太监匆匆忙忙到了主子门房前才停下脚步,站在外头通报道:“小主!柔音退烧了,也醒了!承蒙小主厚爱关怀,她的病总算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