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1 / 2)

心理谘商奇谭集 时渊 7919 字 2023-05-15

(1)

身为一个谘商心理师,就像所有医事人员一样,得在每六年的换照期限之前,累积继续教育积分达到被规定的时数。忙於大学专任工作的我,在第一次换照的半年前,愕然发现积分还不足四小时,急忙上网搜寻近期即将举办的课程或是研讨会,最後我决定参加下周六在台北由华人谘商心理学会举办的「自杀防治跨界交流研讨会」。

因为我的个案Si了,我的个案跳楼自杀Si了。

在台湾的大专院校中,每星期自杀身亡的学生人数大於一人。这数字必然是不JiNg确的,毕竟人类行为通常隐含复杂脉络,偏偏人类建构出的社会T系时常是没得到一个简单明了的诊断或成因,似乎就难以运转下去。因此对於那些统计数字,我从来没认真看待过。

然而,就像那句不知谁说过的话:Si一个人是悲剧,Si一百万人是数据。更何况是Si了一个和自己切身相关的、早上见面时还活生生的人。那b得我不得不去认真回顾我和她谈过的一切,似乎我也亟需一个简单明了的说明来稳定自己的步伐及心情。

事发当天,我在傍晚五点下班之後,跟坐在我隔壁今天值晚班的同事玉米小聊了一下在几个课程和研讨会之间选择的苦恼。接着将东西都留在谘商中心,抓起手机动身前往谘商心理学系办公室去找系主任吃饭;他是我研究所时期的老师,喜欢热闹,心血来cHa0时便会用外送平台叫来一桌菜,然後吆喝还留在系办的职员、工读生,甚至是路过系办的学生一起吃饭,在我回来母校上班之後,便也不时能有口福。

这天聚集了五个人在系办吃披萨,两个研究所的学弟妹半开玩笑地在抱怨课业的辛苦。

主任对我说:「刚好你今天在这,不如就跟学弟妹分享一下实务工作的心得吧,让他们对未来产生多一点动力。」

我想到今天早上的个案周欣彤,她来谘商已经是第二个学期了,相较於上个学期得在极端的情绪波动和自杀冲动之中力求稳定,这个学期有了明显的改善,部分还要归功於她交了个男朋友。

「面对自杀个案,重要的是要找到或是创造个案和生的世界这边的连结,简单说就是可以拉住个案的人事物。」

「家人吗?」学弟听了我的话之後回应。

「这是一般人最常踩进去的误区。」我摇摇头,「什麽想想家人会难过啊、要孝顺啊这一类的话,是很危险的。对某些个案可能有用,但真正的实务经验告诉我的是,家人之间经年累月的负面交流往往才是让个案最想要去Si的原因。」

「学长才刚说完你都没在听。」一旁的学妹吐槽学弟,「刚刚学长分享的个案是因为有了男朋友,所以情况好转了。对那个个案来说,现在生的连结就是她男友。」

「那万一分手了怎麽办?」学弟有点不服气的态势。

我笑着说:「那就看看能不能在分手之前多创造一些生的连结吧。不然,其实也不用到分手,说不定哪天跟男朋友吵架,感情就马上从正面因子变成负面因子了。」

「人生中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啊。」主任说:「做这一行就是要随时保持希望,也随时注意个案瞬息万变的状况。亲情、友情、Ai情,人类就是一种会被各种关系弄得Si去活来的生物。」

学妹说:「所以阿德勒说嘛,所有问题都是人际关系的问题。」

我说:「那确实是一种相当犀利的看法,有点像是因素分析再分析到极致的结果。」

学弟抱头哭喊:「学长不要在这种时候让我想到我统计学期末报告的进度啦。」

「撑着点。」我笑着说,「这一行很有趣的,做越久越有开眼界的感觉,很多事情会突破自己过去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慢慢觉得发生什麽都不奇怪了。」

电话响了,系办助理起身去接电话,过了一会儿回来跟主任说有电话找他,是谘商中心打来的。

「谘商中心找我?」主任一脸疑惑,转头看我,「该不会是要找你的吧?」

「好像不是,我没接到电话。」我拿出手机来看,没有来电。

主任放下手中的披萨,拿纸巾擦了擦手,进办公室接电话去了。

「学长,你知道谘商界的都市传说吗?」学弟问。

我说:「谘商界的都市传说可多了,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有一种说法啊,说是如果心理师没有处理好某种问题,那种问题就会像是鬼缠身一样不断重复上演。」

「这个啊……这要看你是从科学的角度还是玄学的角度去解释了。」

眼前的学弟妹都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我正想着要从哪里开始讲的时候,主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框,x1引了我们的注意。

他一脸凝重地对我招了招手,「你进来一下。」

我放下手中的可乐,带着一种直觉的不安走进主任办公室。

主任将办公室的门关上,指示我坐在一旁的待客沙发上,他在另一张沙发就座。

「谘商中心打来是要找你的没错。」主任像在选择用词似地停顿了一下,「你同事知道你在这边,所以先打来给我。」

为什麽要这样拐弯抹角的?

「就在刚刚……」主任说:「有个姓周的学生从图书馆顶楼跳下来……当场Si亡。」

我不禁张大眼睛深x1了一口气。

「是我的个案?」欣彤的脸闪过我的脑海。

主任点了点头,「你同事担心如果你明天来上班的时候突然知道,冲击太大,所以趁你还在这边,先转告给你。总之,在这里休息一下,不急着走,有什麽想说的话,我们可以聊一聊。」

主任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办公室,给我一个收拢思绪的空间。

我的个案Si了……我的个案跳楼Si了……我刚刚还拿来跟学弟妹自夸谘商成效的个案……跳楼自杀Si了……

(2)

事发隔天,谘商中心开了会,决定调整我的工作分配;谘商方面暂时不排新案,还在谈的个案我自认不会有太大影响,所以不必转介给其他心理师。

我协助其他同事做较多的行政庶务,一方面是不想造成同事的负担,一方面也是让自己不要有太多的空白时间去自动化地思考欣彤自杀的原因。

如果要问欣彤自杀的原因,那除了她本人之外,最清楚的应该就是我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思来想去,是她一再重复谈到的对生命的倦怠吗?没有什麽特殊的,就只是单纯的不想活了。y是要找个看起来很有说服力的原因,说不定只是我想为自己的无能失职求得一个可悲的控制感而已。

欣彤的男友知道吗?我记得他叫做王伟建,谘商中心也计画帮他安排心理谘商,毕竟才交往没几个月的nV友就发生这样的事。

「他这个星期都请假在家,所以要下星期四才会开始谘商。」

预计要安排跟伟建谘商的心理师就是坐我隔壁的玉米。

「受到太大惊吓吗?」我问。

「可能是吧。」玉米说,「班导师那边也不太清楚。等他来谘商再问他。」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说。

「哪有什麽麻烦的,不就接案?倒是你,别太逞强了。」

「我知道,谢谢。」

「然後有一件事……现在提有点怪,但不提又好像不行。」

「什麽事?」

「你昨天讲的课程和研讨会啊,决定要去哪一个了吗?不要错过报名截止日期了。」

我突然被这实际的议题给拉回现实。虽然个案自杀确实影响心情,但我并没有想要就此放弃心理谘商这份工作。万一哪天没能更新执照,说是被个案冲击到,听起来还值得可怜;如果是因为积分不足,怎麽想都只有可笑的份了。

我向玉米道了谢,赶紧上网,本来还在几个选项之间摇摆,这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报名了「自杀防治跨界交流研讨会」。

我向学校请了假,在研讨会前一天便到了台北,一个人四处走走晃晃,晚餐过後才拎着轻便的行李到绫波饭店che。我在去年住过这家饭店,留下不错的印象,记得接待处有一位可Ai的nV孩子;上次在确认身分的时候,我误把执业执照当成身分证从皮夹里掏出来放在柜台上,然後就低头滑手机等待服务人员的回覆。

「谘商心理师?」一个nV生的声音传来。

我带着疑惑望向她,又看看柜台,才发现自己拿错了,赶紧更正。

看着我慌乱的模样,那个留着短发的年轻nV孩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营业用微笑,其中包含了几分安抚,让人感到安心。

她叫什麽名字?今天会遇到她吗?

我走近接待处,快速扫描了一圈,没见到那个nV孩。

一道挺拔的身影向我开口招呼,办理入住手续。这次我好好地拿出身份证,然後下意识地看了他x前的名牌,Kenny。

「不好意思……」Kenny用谨慎的语气开口,「您似乎取消订房了?」

「什麽?」

「抱歉,我再确认一下。」他低头又C作了一下我看不见的系统,「我这边看到的是,先生您在昨天晚上来电取消了订房。」

「怎麽可能?Ga0错了吧?」我心中原先的期待开始被焦躁给W染了。

「呃……」他的脸上失去一开始的从容,低头又不知在弄些什麽。

「你的意思是我昨天打来取消,然後那间房已经被订走了对吗?」

我不等他回应,继续说:「那现在能安排一间空房给我吗?」

「今天晚上有点……我帮您确认一下,不好意思请您那边稍坐。」

他满脸歉意地伸出手掌朝向休息区,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收回身份证,随便找了张角落的沙发坐下。

饭店怎麽会犯这麽愚蠢的失误?我总不可能去调通联记录跟他对质吧,浪费时间……我试着镇静心情,拿出手机开始寻找附近可能的住宿地点。

「不好意思。」一阵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我抬头一看,站在眼前的就是去年那个短发nV孩,她穿着以黑sE为底,用金sE在领口、前襟、口袋、腰线处镶边的制服,黑sE薄丝袜、约五公分高的跟鞋,双手交叠在身前,完美的饭店人员形象。

Iris,她x前的金sE名牌上写着,这次我记住了。

「帮您安排了新的房间,但想跟您确认一下意愿。」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等她说明。

(3)

她微微点头,「是这样的,今天晚上的预订b较满,目前只能帮您找到一间空房。」

「那间空房怎麽了吗?」我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言外之意。

「我们可以让您今晚免费住宿,只要您不介意的话。」

「免费住宿?确定不只是免费升等?」

「是的。」

「那有什麽好介意的?难不成那边Si过人?」我故意开个恶劣的玩笑,想看她的回应。

她态度完全没变地说:「是的,那边曾经有人自杀,一直闲置至今没有开放。」

她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说「浴缸的上缘可能会有一些r0U眼难辨的水痕,还望见谅」似的。

「一直闲置?是因为闹鬼吗?」

她没有回应,只是带着不变的微笑轻点了一次头。

我看看时间,又看看她,感受她散发出来的一种轻微的违和感,就好像是一个情感太少的人类,或是情感太多的机器人,无论是哪一边,都不像是正常的饭店从业人员。

「都这个时间了,既然免费,就那一间吧。」我说,「反正我没有灵异T质,看不见也感应不到;住饭店进房间要先敲门,进去之後马通要先冲水这些我通通不信。」

「那就太好了。」她嘴角弧度丝毫没变,伸手递给我一个米sE小信封,「里面有您的房卡和早餐券,您的房号是706,在七楼,早餐餐厅在五楼,电梯在那边。其他的手续交给我处理就行。今天造成不便真的很抱歉,希望您今晚住得舒适。」

706号房在七楼某一侧的走道尽头,开门进入後,将房卡cHa入墙壁上的装置,房间内灯光亮起,竟然是一间有着两张双人床的大房型。饭店闲置这样的房型不用,不知已经损失了多少可能的收入。

洗过澡之後,我坐在床上背靠床头,想着Iris说这个房间曾经有人自杀的事情。真的会闹鬼吗?会出现在电视萤幕上?或是鬼压床?如果是真的,我还真想T验看看。

不晓得那个人为什麽自杀,在这个房间的哪里用了什麽方式自杀。上星期才被学弟问到那个谘商界的都市传说,没处理好的问题会一直重复上演;谘商界的意思是心理师如果没有妥善处理自己对於某种议题的思绪,那就会在工作上遇到类似主诉的个案时,重复出状况。其实说穿了就只是选择X注意而已,没什麽特别的;接案够多,类型应该是随机出现的,心理师自己心中有疙瘩才会觉得不对劲。

我向来以理X科学自居,不太喜欢情感泛lAn地过度诠释日常遭遇的现象。在我看来,灵异玄学,或者是今天住在曾经有人自杀的房间里,都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那麽,周欣彤究竟是为什麽自杀了?

从上周一到今天,我回顾了和她晤谈後的所有谘商纪录,在脑海中检视对她的记忆和印象;就像大部分自杀个案所共有的,她也有个破碎的家庭,谘商预约表上的紧急联络人空白,说是想不到可以填谁,谁都不会在紧急的时候出现。这学期交了男友之後,才跟我说可以在那空白处填上男友的名字和电话。一切都在逐渐好转,尤其是事发当天早上的最後一次谘商,她笑着谈到生活的种种,晤谈结束时说要和男友一起吃中餐。

後来不到十小时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昨天玉米跟我说王伟建有来谘商,过程中很明显地是在强作镇定,但免不了流露出慌张感。经过玉米一再询问,伟建才坦承,欣彤跳楼的时候,其实他在现场。

「他说欣彤情绪低落,打电话说她人在图书馆顶楼。伟建赶去的时候,欣彤坐在墙边,後来就是试图安抚失败,欣彤还是往下跳。」

我想起昨天玉米跟我说的摘要,还有伟建因为太过害怕,所以一直不敢说出当天状况。

我问:「那他有说欣彤为什麽心情不好到要自杀吗?」

「他说他不知道,他有试着问,但听不懂欣彤想表达什麽。」

大概是心里面混乱到无法好好说明吧……以前症状严重的时候也是有过的。

过世的人已经不在了,希望伟建能早日恢复。

无论我再怎麽回顾、再怎麽思考、再怎麽自我安抚,心里面都还是有个挥之不去的念头:我希望和欣彤再当面聊聊,知道她到底怎麽了?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当然,这是心理师的期待,不是个案的;不仅在1UN1I上有商榷空间,也已经不可能了。

在我陷入反思与检讨的回圈时,门铃声划破了宁静……

(4)

会是谁呢?

我下床走向门口,心里想着如果是鬼故事的套路,那我打开门之後一定没人在外面,到走廊东张西望也看不见有谁,带着疑惑关上房门时才会突然撞见不知何时出现在室内的鬼魂。

我打开门,Iris就好好地站在那里。

「不好意思这麽晚来打扰。」她说,「请问这间房您还满意吗?」

「蛮好的啊。」我转头看看室内又看向她,「对我来说没有闹鬼的问题。」

她浅浅一笑,那淡漠的整T存在方式不断对我产生x1引力,从上次住宿留下记忆,方才在大厅无法继续生气,甚至是现在使我对她怀有强烈的好奇。

好奇这个夜晚会怎麽发展下去……

她的眼神略微偏移,然後看着我说:「有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告知您b较好。」

「什麽事情?还有b这边Si过人和闹鬼更严重的事?」

「这就要看您怎麽想了。」

「你说说看。」

「方便让我进去再说吗?」

我的呼x1稍微混乱,虽然极力维持镇定,却无法克制心跳加速。

「我已经下班了,不会有人发现的,请放心。」

彷佛她这句话产生了推力似的,我身子一侧,让出空间让她进来。

「谢谢。」她微微鞠躬,走进房间之後转身将房门关上,然後迳自走向床舖,脱了鞋,就在我方才躺过的地方躺下了;维持着双脚并拢脸朝上,双手依然交叠在小腹上方的姿势。

现在是怎麽回事?她在g嘛?我的脑中首先闪过的是各种邪恶混乱的y思遐想,全身的细胞似乎开始升温雀跃。这种事情有这麽容易的吗?有这种YAn遇机会,闹不闹鬼根本一点都不重要了吧。

我走向她,思忖着如果开口询问是不是太不解风情?如果直接行动会不会太过冒犯?不然问她要不要先洗个澡?

她直球对决一般的气势反而让我踌躇了。

她姿势没变地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俏丽的短发、JiNg致的脸蛋、纤细的腰身,柔和的光线彷佛将她周身包覆起来。多麽完美,充满了让人想一窥究竟的神秘感。

我走到床边坐在她身侧,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她。

「三个月前,我就是在这里自杀的。」她闭着眼睛开口,「维持这个姿势,烧炭自杀。」

什麽?!

这是什麽搭配闹鬼传闻房间的玩笑吗?是一种对我的考验还是调戏吗?

我不禁笑出声来,才想开口回应,她冷不防地张开眼睛迅速坐起身,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她也离开床沿站我面前。

「我不是开玩笑的。」她说。

我更喜欢她了,笑着说:「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见鬼了?」

「从概念上来说,是的。」她忽略我戏谑的语气。

「概念上来说?」我第一次遇到可以用这麽迷人的方式一本正经讲g话的人。

「您不相信?」

「我宁可相信你是在跟我tia0q1ng。」

我话才说完,她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来抓我的左手腕,柔软凉冷的触感沁入我的肌肤;她旋即又伸出左手停在半空,要我也伸出右手去抓住。

这已经不只是tia0q1ng了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伸出右手,就在要碰到她的左手时,下一刻,我的手竟然穿透了她的手,只抓到空气。

这是怎麽回事?我睁大双眼倒cH0U一口气,往後退了一步,但她的手仍抓着我不放。

「从技术上来说……」她看看抓住我不放的手,然後对我微笑,「您也确实碰到鬼了。现在可以相信了吗?」

她终於松开了我的手,那一瞬间,我全身上下原本在沸腾兴奋的任何组织或细胞,都在各种意义上完全冷却了下来。

(5)

我瘫坐在床沿,她维持一贯的优雅姿势站在一旁,或许是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在等我冷静下来吧。

她去年在这里烧炭自杀?她Si了?她是鬼?我见鬼了?我还碰到鬼了?

不对,是她可以碰到我,我却碰不到她……这当然是鬼啊!

一切都太过超现实了,我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对这里正在发生的事不知从何掌握起。

「不好意思……」我抬头看她,「你的手可以再借我一下吗?」

「没问题。」她将洁白无瑕的右手展示在我的眼前。

我伸出手去……穿透而过……来回上下数次……都是穿透而过……

真要命……我是真的见鬼了。

上星期个案自杀,今天遇到自杀身亡的鬼,我的眼界确实被打开了,我对世界的理解确实被好好地扩展了,无论那是透过什麽方式。

嘿!你不是一个对於什麽发生都不会感到奇怪的心理师吗?别像菜鸟一样大惊小怪了,顶多保留一丝丝碰不到她的遗憾就够了。

「我了解了。」我镇定下来之後说,「三个月前,你在这里烧炭自杀Si了,我猜还让这里产生闹鬼传闻,Ga0得饭店只能闲置这个房间。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事吗?」

「是的。」她似乎笑得稍微多一点,「那是前半部份。」

「那後半部份呢?」我拍拍身旁,「坐着说吧,你都已经不是饭店人员了,没道理还把我当客人看,讲话时的敬称也拿掉吧。」

她依言坐下,「三个月前我自杀,Si了之後,有个Y间的……公务员吧,反正有个鬼来跟我说,自杀的人因为yAn寿还没耗尽,所以Y间没位置,得先在原地徘徊,直到原订的yAn寿用完。我自杀就是想离开这个世界,怎麽知道会连这个饭店都离开不了。」

「这不是民间习俗的常识吗?你活着的时候没听过?」

她一脸天真地摇摇头。

「我还听说过自杀的人要被惩罚在原地不断重复自杀的过程,感受痛苦,这个有发生吗?」

她又摇头,「我只是无法离开饭店范围而已。如果你想确认我是不是烧炭自杀,我是可以重复给你看。」

「先不用,谢谢。我相信你。」碰不到你就算了,不要还让我对你的美貌产生幻灭。

「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她说。

「可是你不是说那个Y间公务员跟你说不能离开?」

「有一个方法。」

「该不会是……」我有一GU不祥……不,是复杂的预感……

「找一个人跟着。」

「那个人就是我?」

「是的。」

「无法拒绝对吧?」

「没错。」

真感谢你毫不拖泥带水的回应……

「那为什麽是我?」我问,「你这三个月遇过不少人吧?」

「因为你是心理师。」

这种理由……难道我以後跟後辈分享经验时,要把这个列入执业风险之一?

「去年你来住宿的时候,我记得你是心理师。」

「你是说我拿错证件那时候吧。怎麽会记得这麽久远的事?」

「因为我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去做过心理谘商,感觉很好,知道你是心理师的时候印象特别深刻。在这里工作不顺之後,本来还在考虑要辞职去考研究所当心理师的,但是Si掉了,没办法了。让这里闹鬼、捉弄讨厌的人也腻了,想着要离开的时候,你刚好出现了,我想起来你是心理师,就决定要跟着你,补足一点遗憾。」

我在心里咒骂那个不知名又谘商效果卓着的心理师。

「这是缘份吧。」她说,又是宣读条文一般的语气。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我今天晚上的订房被取消,是你做的?」

「没错。但是我一开始只是想要捉弄Kenny而已,凑巧碰到你,真的是缘分。」

如果你是人,说这两次缘份该有多浪漫,即使是那种语气……

「他是我前男友,但是他劈腿了。」她说。

「所以你自杀?」

「简单说起来是这样。」

「复杂的以後有机会再说。」我放弃似地说,「我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活动要参加,现在该睡觉了。」

「那最後补充说明。」她说,「没什麽事情的话,我不会一直出现在你的面前;当然还是跟着你的,所以只要你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我会马上现身。」

现在是你有求於我,又不是我有求於你,叫你现身除了观赏X质,到底要g嘛?你不要一言不发突然现身来吓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把我的沉默当成同意,最後补了一句「以後请多多指教,晚安。」然後消失不见。

她还在我身边吗?待在哪个角落看着我吗?

算了。

我放弃思考,关灯睡觉。

(6)

隔天早餐过後,我到柜台去退房。锁定目标,我朝着那个将长发在脑後绑成包包头的接待人员走去,她的名牌上写着「Jean」,满脸笑容地在等我走上前去。

「退房。」我将房卡摆上台面,然後将身子往前靠近小声说:「Iris祝你跟Kenny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