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识夏……”大理寺卿苦笑着摇摇头。
他为人父,却阻止不了他人将儿子的生死玩弄于鼓掌之间。若不是楚识夏出手,邓勉今日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他甚至无法向楚识夏表达些微的谢意,还要在帝都永无止境的斗争中与其博弈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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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的雨总算停了。
枝头衔绿,归鸟报春。
秋叶山居大门紧闭,庭前冷落、空无一人。
唯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摸过来,把一张洒着金粉的名帖插进门缝里,小声道,“大理寺卿之子邓勉,前来拜访——我来看我大哥,劳烦通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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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识夏悬腕提笔,宣纸上写着“中正平和”四个字。笔画转折刚硬不可摧折,笔锋锐利如开锋的刀剑——一点也看不出中正平和的意思。
“邓勉,他来干什么?”楚识夏把羊毫往砚台上一扔,暗道古怪,“帝都最近时兴上门找打么?”
“您还在禁足中,要不就不见了?”玉珠只字不提这人禁足没两天就跑出去喝花酒的事,仿佛很把禁足当一回事似的。
“叫他进来吧。”楚识夏道,“他都不怕人家戳他脊梁骨说他勾结云中,我怕什么?”
邓勉穿着紫色缂金丝的袍子,腰上挂着块羊脂玉,手里捏着把折扇,倒是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模样。
但他左胳膊上挂着个食盒,右胳膊里搂着个锦绣盒子,满身累赘,恨不能把附庸风雅的扇子叼嘴上,怎么看怎么像个四肢伸展不开的王八。
“清明还没到,你上坟也走错地方了。”楚识夏挖苦道,“邓公子有何贵干?”
清风徐来,花园亭子里铺着张熟宣,上头是锋芒毕露的“中正平和”四个字。楚识夏端着杯热茶,垂眸吹去茶沫子的姿势婉约优雅,确有几分帝都的名媛的风度了。
然而邓勉想起她剑上滴滴答答落下的血,还不敢把她和那些娇弱的千金们相提并论。
“我言出必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老大。”邓勉晃着一身叮呤咣啷的礼物说,“以后我也不跟着三皇子了,就跟着你。”
楚识夏惊诧莫名,“邓公子,你看我像傻子么?”
有名有姓的文武百官不是摄政王走狗就是首辅麾下,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邓勉虽然是个草包,也没离经叛道到和楚识夏混在一起的地步。
这样的人,楚识夏不敢用,也不会用。
“我是真心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啊!”
邓勉最后一个字还含在嘴里,眼前坠下一个黑影。
寒意逼人的剑锋悬在邓勉喉间,逼得他步步倒退,一直抵到柱子上。沉舟反手握着剑,危险的目光从他身上梭巡而过,像是在观察他哪里比较好下刀。
“大哥,救我!”邓勉凄惨地喊道。
“沉舟,别闹。”楚识夏按按太阳穴,“还有你,别乱认亲戚。我们楚家没有草包。”
沉舟不满地把剑砸回鞘中,转过身打手语:“你同意他以身相许?”他转过去苛刻地审视了一番邓勉,看得邓勉身上凉飕飕的,“他没有我好看!”
委屈又怨怼。
楚识夏简直要气笑了,不知道这飞醋是怎么吃的,“谁能有你好看,你最好看——别吓唬他了。”
邓勉的眼珠子在两人中间来回打转,他看不懂沉舟的手语,只觉得沉舟刀子般的眼神从他身上剜过去剐过来。
片刻之后,邓勉恍然大悟。
沉舟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不无威胁地在脖子上抹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像猫一样眯成细长的形状。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邓勉识趣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大哥,我真的是来投靠你的。”邓勉死死地捂着自己的眼睛,“我之前那么混蛋你都还愿意救我,你是个好人。我再也不跟你对着干了。”
“多谢,我心领了。”楚识夏收起那张宣纸,在他肩头敲了敲,“虽然你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楚识夏的敌手从来就不是这群喝酒打架搂姑娘的少年。她不针对羽林卫三卫所的任何一个人,只是碰巧,他们挡了她的路。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啊!”邓勉从指缝里露出眼睛,眨眨眼道,“你在帝都一个人多无聊。”
楚识夏懒得驳斥他。
作为朋友,邓勉没有一点用处;作为敌人,邓勉也没有任何威胁;倒是作为一个乐子,邓勉算得上天赋异禀。
“跟我玩,你有几条命?”楚识夏轻笑一声,笑声里说不清是轻蔑还是嘲弄,眼睫斜飞,“你连上门拜访都不敢让你爹知道,认我做老大,不怕他打断你的腿?”
邓勉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出门不说奴仆成群,至少也该有车马随行。然而他一个人狼狈地抱着礼物上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可见是偷偷跑来的。
邓勉哑然片刻,楚识夏已经抬脚离开。
露水绿的裙摆扫过青石子铺就的小径,楚识夏的背影消失在春意盎然的花木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