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混入流民当中,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流民来自四面八方,汇聚一起只为活命,如同寒冬的狼群,没人在乎唐志远是死是活是真是假。
翌日清晨。
李平安学着其他流民,扒拉了草根、树叶,就着露水咀嚼吞咽。
苦涩,泥泞,叶脉怎么也嚼不烂,沙砾在牙齿上咯吱作响,努力忍住呕吐的,强行咽下去。
“这味道……幸好咱修成了大蟾气!”
李平安瞥了眼旁边流民,模样看似三十来岁,脸上沾满了污秽,嘿嘿一笑露出黢黑牙齿。
流民高兴的手舞足蹈,只因挖到了一把甜草根。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大人物吃草根是忆苦,流民是真觉得香甜。
李平安问道:“兄弟哪里人?”
流民微微一怔,反问道:“你不是宣府人吧?”
李平安寻了个借口:“我去阜山县投奔亲戚,未曾想遭遇了旱灾,又得逃回京城。”
拿到唐志远的户牌,样貌也有七八分相似,还缺一样宣府口音,才能毫无破绽的冒充。
“京城人呐!”
流民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李平安,只听说有人去京城发财,竟然还有人离开京城去北疆宣府。
“俺叫牛石头,求您教教俺说官话,去了京城好找活计。”
“行。”
李平安点头答应,仔细记下牛石头说话口音,慢慢纠正京城官话。
流民填饱了肚子,趁着早上清凉,继续向南流窜。
这些天路过四五个县城,全都城门紧闭,流民再不相信有赈灾粮,只求能活着走到京城。
当官儿的不管百姓死活,皇帝一定会管!
过了几日。
李平安说话有了宣府口音,又结识了几个宣府流民,拼凑成求生互助的小团伙。
大群流民中有许多团伙,落单儿的总会莫名其妙消失。
牛石头官话说的有模有样,又向李平安请教京城的活计,譬如哪个码头容易扛活,哪个酒楼待伙计好。
人在求生面前,总会爆发出极大潜力。
牛石头并不是个聪明人,然而在生存压力下,能很快学会官话,能将李平安说过的话倒背如流。
“等到了京城,我直接去济水码头扛大包,一天十文钱呢,天天能吃糙面饽饽……不对,官话叫馍馍!”
“牛哥,带俺一个。”
说话的流民叫朱田,年岁十二。
李平安需要知晓阜山县的人文习俗、风景建筑等等,方才打破规矩,同意朱田加进团伙。
规矩只有一个,未吃过人!
朱田年岁尚小,没多深的心思城府,哪是李平安这老油子的对手,三两句话就套出了底细。
老家阜山县朱家屯,遭灾后随父母逃荒。
一月前父亲病死,半月前母亲饿死,朱田靠着遗物活到了现在。
李平安在天牢见多了人间惨剧,叹息几声,便将此事彻底忘记,以后也不会再想起。
人要学会善忘,才能活的洒脱自在。
记忆中堆积太多的黑暗、混乱,会潜移默化的扭曲性格,侵蚀神魂,最终堕入痛苦深渊。
“朱兄弟放心,跟着我有饭吃。”
牛石头拍着胸脯保证,又看向其他流民:“兄弟几个去不去,一天十文钱呢,人多了也不会受欺负?”
“行。”
“一起去码头扛大包。”
“俺跟着牛大哥。”
流民经历过绝望后,只要给予丁点儿盼头,哪怕是画大饼,看不见摸不着,也能获得支持。
牛石头问道:“唐兄弟,到了京城可有差事?”
李平安说道:“以前读过几年书,教人认字,代写书信,总能有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