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帝问道:“如先生所言,天下人都读书,是否就是盛世降临?”
“愚民易驭!”
戴恭摇头道:“天下全是读书人,则纲常不稳,法度难系,天下必生大乱。”
大雍多数百姓受少数读书人统治,如若全部成了读书人,谁又愿意遭受统治。国朝必生大乱,通过暴力决出新的统治阶层,再次形成稳固的新政体。
这等剧变,大雍承受不住!
“所以啊,朕明知士绅有问题,还得依赖他们牧民……”
永兴帝不禁叹息,坐上皇位方才知晓,非但不能随心所欲,反而处处受制。
“先生,当下民乱频起,可以解决之法?再任由乱民闹下去,万一成了气候,新政未行便夭折了。”
“陛下,只平复民乱容易,难的是躲在后面的士绅。”
戴恭心中早有腹稿,回答道:“北疆三十万边军,可拆其二十万分散十六州府,凡有作乱者,即刻进行强力镇压!”
永兴帝疑惑道:“先生为何动边军?”
北疆大军是国朝屏障,保境内安稳数十年,可谓功勋卓著,一旦大规模调动,或有不可预之危险。
“陛下,如今之边军,早已非当初。”
戴恭沉声道:“贪墨、克扣军饷也就罢了,边军大将竟然组建商队,与异族交易盐铁。”
“走私得来的金银,大肆在军中培植亲信,将朝廷军卒变成私军。”
“再这般下去,边军定然成为大患。到时候朝廷碍于异族,非但奈何不得,反而要年年输送饷银!”
永兴帝目光微凝,大雍只有一个人能拥有私军,那就是他自己。
其他人敢蓄养私军,与谋反无异!
回想父皇遗言,边军曾假扮山贼劫掠饷银,并再次向朝廷讨要。纵使以父皇的性子,亦只能装作不知,收割商贾凑齐军饷。
从那时候开始,北疆大军已经不受朝廷掌控。
永兴帝问道:“调边军入地方,会不会生出乱子?北疆骄兵悍将,个个桀骜不驯,可不是府兵统领能管束!”
“管不住才好,只要听陛下的命令,镇压乱民即可。”
戴恭说道:“府兵将官早与地方士绅狼狈为奸,莫说平乱,说不准还会推波助澜,阻挠清查田亩。”
永兴帝微微颔首,镇抚司探子确实有消息传来,言称府兵将领纵兵杀人,有意激化百姓对朝廷的怒火。
“新政推行之后,边军是否调回北疆?”
“调兵之时说还回去,免得边军大将心生警惕,勾结异族入侵边关,借口抵御异族无力调兵。”
戴恭说道:“待兵卒到了地方,各州府不过一两万人,还不是任陛下调遣。臣建议新政之后,将二十万边军汇入京营,此为强干弱枝之法!”
“强干弱枝……”
永兴帝喃喃自语,连声赞叹:“先生此法,可保国朝百年安稳,不输苏明允之新政!”
“陛下谬赞。”
戴恭劝说道:“臣听闻陛下忙于政务,昼夜不息,还请陛下早些歇息,万望以龙体为重。”
“时不待我啊!”
永兴帝微微摇头,摸了摸霜白鬓角,忽然吩咐旁的秦公公:“去将先皇遗诏取来。”
戴恭面露疑惑,先皇已经故去数年,为何还有未宣发的遗诏。
秦公公躬身退出书房,片刻后捧着个锦盒回来。
永兴帝将遗诏取出来,打开后盯着看了许久,又命秦公公交给戴恭查看,轻声问道。
“先生如何看待此诏?”
遗诏字数不多,戴恭三两眼扫过就知晓其内容,心底不禁生出惊骇。
骇然的不是先皇深谋,而是永兴帝之凉薄,犹记得潜邸时,时刻将追封生母挂在嘴边,如今却迟迟不发遗诏。
其中缘由,戴恭轻易猜到。
陛下屡屡借用礼仪之争,将反对他的官员打入天牢,如此好用的法子,显然是不愿意舍弃。
所以,便舍弃了追封生母!
戴恭心思电转,该如何回答陛下所问,或许是太紧张,手一哆嗦遗诏掉落在地。
“臣该死……”
连忙弯腰将遗诏捡起来,同时仔细观察陛下神色,并无任何变化,戴恭顿时知道该如何回答。
“回禀陛下,此诏规制不齐,乃是伪诏!”
“原来是伪诏,当真是太可惜了!”
永兴帝故作遗憾,说道:“便由先生销毁伪诏,并查处制伪之人,免得再有其他什么遗诏出现。”
“遵旨。”
戴恭无奈领命,双手捧着遗诏,逃也似的离开御书房。
永兴帝望着戴恭背影,幽幽说道。
“戴先生,也太聪明了,朕想做什么都能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