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
朝廷公文下发十六府,全国上下开始清查田亩。
明处有镇抚司、内侍司的监控,暗处有无数探子盯着,还有随时直达永兴帝案头的密折。
地方官府再怎么为难,也不敢有任何拖延、懈怠。
差役手持黄册,挨家挨户询问。
无田者略过,有地者度量。
这世上任何制度,只要还是“人治”,必然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九月中。
安江县发生暴乱,百姓不满胥吏多量田亩,将其乱棍打死。
后聚众冲击县衙,数日方才散去。
县令上报阳昌府,调来三千府兵,将乱民尽数抓捕入狱。
十月。
汇平县大地主与县令勾结,假造鱼鳞册,谎报田亩,缺额则丈量平民房屋,以上报充数。
镇抚司依永兴帝密令,先抓后审,抄家灭族。
十一月。
大雍各地皆有暴乱,打死胥吏、差役者数以百计,对朝廷清查田亩造成了极大困扰。
更有甚者,乱民汇聚成团,试图冲击县城。
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请陛下暂停清查,以免国朝不稳。
永兴帝逐个看过奏折,记下其中言辞激烈者,借礼仪之争将他们尽数打入天牢,再查其他罪证。
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朝堂霎时清净!
……
申时散朝。
群臣三叩九拜,有序离开勤政殿。
经历永兴帝数年磨炼,群臣肠胃习惯成自然,倒也不觉得饥饿。
戴恭身为吏部尚书,又是陛下心腹,权势比几位阁臣还盛,不少官员汇聚左右,成群结伙向宫外走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山头,朝中已有“戴党”之说。
半路上。
新任司礼监掌印秦公公,亲自过来传话。
“戴大人,陛下在御书房召见。”
戴公与同僚道了声失陪,一路随着秦公公向御书房走去,途中摸出叠银票塞到对方手中。
秦公公假意推脱几下,顺势收入了袖口。
“戴大人,陛下召您过去,应是商议各地民乱。”
“多谢公公指点。”
戴恭拱手道谢,他早已猜到是此事,然而总得寻个理由送银子,免得让秦公公心生怨恨。
宫中内侍,多阴险歹毒!
同时也不能白送银子,堂堂吏部天官,可不能传出巴结内侍的流言。
银子收了,事儿办了,关系顿时亲切了许多。
秦公公说陛下近些日,总要临近寅时方才入睡,卯时又起床早朝,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
“咱劝了陛下两回,受了责罚,不敢再言语。戴大人是陛下肱骨,可得说句话,毕竟龙体为重啊!”
戴恭点头答应,却知道劝说也是无用。
御书房。
原是皇帝读书之地,永兴帝经常在此召见臣子,商议军国大事,起草政令诏书,逐渐取代养心殿,成为了中枢要地。
凡能在御书房召见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定然是陛下心腹亲信。
通禀一声,戴恭躬身进去,见到正在翻阅密折的永兴帝。与初登基时相比,威严愈发炽烈,只是坐在那里就压得人心头发闷。
“先生无需多礼。”
永兴帝挥手制止戴恭叩首,命内侍赐座,指了指书桌密折说道。
“朕此番丈量田亩,便是降低百姓税赋,他们非但不理解,反而为吃他们肉、喝他们血的士绅卖命,何其悲也!”
镇抚司明察暗访,得知民乱乃地方士绅挑拨所致。
譬如安江县百姓冲击县衙,幕后就是士绅推波助澜。事后暴乱者斩首示众,他们留下的土地,则落入士绅手中。
“百姓多短浅,士绅多奸滑。”
戴恭说道:“平民百姓认不得字,读不得书,自是理解不了陛下苦心,只会无主见的盲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