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胡林翼病殁,左宗棠大吃一惊,再三询问使者详情。他难以置信,耗费数百万两白银建起来的湘军水师,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到半天就被革命军海军打得大败。
此公见事极快,很快就冷静下来,对使者说道:“贶生遗折的事,本部院可以效劳。不过,大敌当前,本部院可没功夫仔细推敲。”
去年,左宗棠因祸得福,一句“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堂”,更使他名扬天下。经过肃顺、曾国藩、潘祖荫、郭嵩焘等人的保荐,咸丰大胆起用左宗棠,授予他浙江布政使的实职,加巡抚衔。
他一介布衣,虽在湖南巡抚衙门佐幕,却从未有过一官半职。一朝得用,竟被直接授为从二品的布政使,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与谨慎小心的曾国藩不同,左宗棠争强好胜,性子傲,架子大。他有巡抚的头衔,但并无实职。按照满清官场的规矩,通常应该以较低的官职自称,以示谦逊。
但左宗棠何许人也,不仅堂而皇之地自称“本部院”,还穿着二品官服,乘坐督抚才能乘坐的八抬大轿。
使者知道左宗堂的脾气,恭顺地说道:“大帅不急。粤匪封锁长江,查禁甚严。卑职中午冒险过来,差点被匪民抓住,准备等天黑后再返回长江北岸,向杨大帅复命。”
所谓杨大帅,正是湘军水师统帅杨载福。杨载福出身行伍,被左宗棠所轻视。满清重文轻武风气盛行,左宗棠同样更偏爱才高八斗的彭玉麟,而非沉默寡言的杨载福。
他习惯性地摸了下苍白的短胡须,问道:“涤生去了田家镇,贶生又已病殁。长江北岸那边,是厚庵在主持大计”
听到使者肯定的回答,左宗棠忍不住苦笑道:“湘军没了水师,厚庵也要转行带陆师了。你说粤匪查禁甚严,这长江宽可数里,上下几十里空档,粤匪如何封锁”
使者叹道:“大帅有所不知,粤匪以‘均田免赋’蛊惑愚民,发动愚民看守江堤。一有可疑人员,一有可疑情况,愚民就会告警。
“卑职中午渡江时,就被愚民围困,花了五两银子,才顺利脱身,得见大帅。”
一句话提醒了左宗棠,他向一旁的钱粮委员使个眼色,说道:“赏这位兄弟二十两现银。你先去休息,吃过晚饭后到我这儿取信,一封是贶生的遗折,一封送给厚庵,一封送给涤生。”
使者领命而去。左宗堂则陷入了沉思。他一向自负,遇有大事都独断专行,绝少出错。这一次,他却颇感踟蹰,犹豫难决。
目前敌前我弱,最明智的自然是迅速后撤。湘军没了水师,革命军可在长江上来去自如,甚至直航武昌。对于湘军来说,最要紧的无疑是保住田家镇、半壁山,依托天险阻击革命军。
可不战而退,毕竟面子上说不过去,朝廷那边也没法交待。楚军太需要一场胜利了。哪怕只是一场小小的胜利,也能鼓舞全军的士气,凝聚全军的军心。
山路崎岖,前队堵塞,楚军行军速度相当慢。左宗棠因为要接见江北的使者,停在一处破旧的关帝庙中休息。
正是暑夏,亲兵送来一盘香梨。左宗堂饭量大,但自小苦惯了,不太讲究饮食。看到香甜的脆梨,他食欲大增,也不削皮,连吃两个香梨,然后吩咐亲兵研墨,准备亲笔写信。
最重要的,当然是胡林翼的遗折。左宗棠的女婿,是胡林翼的妻弟。因此,左宗棠也算是胡林翼的长辈,代写遗折无需客气。他回想着胡林翼的生平、功业、思想主张,文思泉涌,很快就写了三页纸,掷笔完成。
以胡林翼的勋业、地位,无需在遗折中向朝廷乞怜。左宗堂在遗折中简要叙述了胡林翼的生平,表达了胡林翼对清廷的感激之情。
之后,左宗棠笔峰一转,请咸丰承认现实,准许曾国藩统一节制所有湘军。最后,则是劝谏咸丰接受洋务,鼓励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