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1 / 2)

雪沫随风旋进廊下,打在廊檐的灯罩上,发出细细的声响,灯笼光黯淡一些,照在廊下不安等候的赵吉利身上,拉出一道细长黢黑的影子

赵吉利不敢靠近寝殿,却也不敢走开。眼看等候的时间渐长,他已经从担忧虞枝枝的性命,转而开始担忧齐琰的身体。

晚风更急,窗牖刮出响动,一扇窗之隔,寝殿内却是融融热意。

散乱的单衣随意抛在地,破碎的裙裾无力搭在屏风架上,熏笼冒出沉水香青烟,掩盖不住屋内靡丽难言的气息和女郎身上甜丝丝的香味。

佛珠手串被取下随意丢在在枕边,娇气的女郎伸出白嫩嫩的胳膊,不小心一带,绿茫茫的佛珠便散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满地。

女郎被人勾住腰,垂帷微风而动。

又过了半个时辰,齐琰垂头看伏着玉枕沉沉睡去的虞枝枝,拧了一下眉。

不知是怎么发生的,他竟然让这件事又发生了。

而他,在其中得到了陌生的欢悦。

让他费解又无所适从的是,这回和上次不太一样。第一回是纯然的欲求,这次,多了一点说不清楚的东西。

像是被极细的蚕丝缠绕,齐琰发现不了,只是觉得有些不适。

看着虞枝枝的睡颜,他竟害怕惊醒她。

这不应该!

齐琰拧紧眉心,他伸手将虞枝枝推搡了一下。

锦帐之中,齐琰神色疏离又温柔,他从容伸手揽住迷迷糊糊的虞枝枝,擦了擦她汗津津的脖颈和湿漉漉的眼角,温言道:“累了吧”

虞枝枝微微阖着眼睛,看起来困倦极了,她软软倚在齐琰怀里,没有讲话。

她太困了,齐琰折腾了她半宿,她早就没有力气应付,后半段,她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齐琰又将她抱起,圈在怀里。她眉眼饧涩,口齿缠绵:“做什么呀。”

不知齐琰哪里来的兴致,竟又将被折腾得迷迷糊糊的她抱起来喂食。

汤匙抵在虞枝枝的唇边,虞枝枝张口,唇齿一片甜香浓郁。

齐琰说道:“是酥酪,好吃吗”

虞枝枝累得手指都没有力气抬起,虽然知道她这样窝在齐琰怀里不成样子,却没有办法拒绝,她一口一口,将齐琰喂给她的乳酪尽数吞吃干净。

齐琰甚少服侍人,因此给虞枝枝喂食的动作很不伶俐,一碗酥酪喂完,虞枝枝的唇角满是稠白的污渍。

齐琰用拇指轻轻抹去,然后将手指塞进了虞枝枝的唇里。

“舔干净。”

虞枝枝依言,齐琰感到指腹一片湿和软,酥又麻的触感从指尖传到肺腑,他眸光深沉地抽了手指。

“好吃吗”

虞枝枝困倦地点头。

“吃饱了吗”

虞枝枝“唔”了一声,栽倒睡了过去。

齐琰这才手下留情地放过了她,他半倚在床榻上,却没有什么睡意,他垂头,用炎热的手心抚过虞枝枝松软的发髻。

没有什么不同,他只是,初尝这事,食髓知味罢了。

齐琰磨蹭了一下拇指,方才的触感又让他心生微荡。

但这并不是心生怜意,只是因为她是个勾人的尤物,所以,他会对她的身体感兴趣。

却也仅此而已。

清晨,虞枝枝睡得烂熟萎靡,她睡觉并不老实,勾着齐琰的胳膊,浑身无骨一般缠了他整宿。

眼皮上的光亮愈发盛了些,虞枝枝有些头疼地睁开眼,她抬起手揉了揉额头,忽然感到胳膊上凉飕飕的,她睁眼一眼,一整条手臂赤条条的,只有一条不太通透的玉镯挂在手腕上。

虞枝枝再一瞧,齐琰倚坐一旁,微笑看她。

而她半边身子就睡在齐琰的身上。

虞枝枝一惊,忙将胳膊缩回了衾盖中,半边脸也盖住了。

齐琰笑道:“昨夜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虞枝枝手脚蜷缩起来,为什么一醒来就要听到这让人头皮发麻的话,想到昨夜齐琰的“招待”,虞枝枝现在都感到浑身酸疼。

齐琰慢条斯理地摸着她的头发,催着她说话:“不原谅”

虞枝枝涨红了脸,半晌憋出一声:“无力承受。”

齐琰露出一种疑惑的样子:“不过是半碗酥酪。”

虞枝枝这才知道齐琰说的是什么,她佯装镇定:“对,我吃不下那许多。”

齐琰慢慢地笑了。

虞枝枝窝在他的怀里,感到他胸膛震动,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手脚并用地爬开了齐琰身边。

齐琰抱臂看她可怜巴巴,虞枝枝泫然道:“殿下……衣裳。”

齐琰扬声喊赵吉利,赵吉利不一会儿就深深低着头,将衣服送了进来。

虞枝枝伸手去够衣裳,她将衣裳藏进衾盖里,整个人也躲了进去,齐琰看着被窝翻腾了好久,虞枝枝终于钻了出来。

她慌慌张张穿好了鞋,正要往前走,却差点跌倒在地,齐琰扶了她一把,慢悠悠说道:“果真吃不下那许多。”

虞枝枝差点又把自己绊倒。

身后,齐琰叫住了她,她回头,看见齐琰给她抛了一个东西,虞枝枝刚好接住,她往手心一看,这是她的小药罐子。

齐琰说:“回去上好药,若你想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

虞枝枝心慌意乱,蜷长的睫毛微颤:“不、不用劳烦殿下。”

她转身之前,不经意看了一眼床榻,心中有些疑惑。

虞枝枝逃窜似地从齐琰寝殿回到西偏殿,软瘫在自己松软的床榻上,虞枝枝呜咽般地哼唧了一下。

昨夜,她睡得不好,就算是齐琰放过她的那几个时辰,她也没有放心入睡,回到自己的床榻上,她又开始睡眼惺忪。

睡醒之后,已经是下午,她慢悠悠地起身,瞥了一眼案几上的药罐,烫眼一般地移开目光。

她去东厨取了热水,注满了浴桶。

她脱了衣裳,忍着浑身酸痛,将自己沉入热水中。水汽凝结成雾,很快弥漫着小小的房间。

氤氲的雾气中,娇弱的女郎似乎就要沉沉睡去,她微合眼睛,睫毛在雪白的小脸上扫出一片青黑的阴影。

她身上点点红斑,在水光潋滟下,看不真切,朦朦胧胧又活色生香。

许久,打瞌睡的女郎惊醒,她伸手取了案几上瓷白的小药罐,忍着羞怯的折磨,取了一点药膏,将手沉入水中。

她眼角飞红,露出委屈的样子,半晌,她嘟囔一句:“真讨厌。”

昨夜的齐琰,收起他轻佻的态度,专注看她的时候,她只感到浑身都在烧,他的眼神,像是从火狱中浮起的恶鬼,看得人心惊胆战。

她如同一团软棉花仍由他揉搓,而他却衣衫齐整,只是下摆处微乱,虞枝枝惶惶将目光撞过去时,只看见贲起的青筋,而后就被他一把按住。

烧灼似的呼吸似乎还喷洒在她的后颈处,虞枝枝浑身一颤,手中的药膏不小心滚到了地上。

虞枝枝感到脸颊发烫,她将整个人都埋入水中,过了片刻,她浮了出来,晃了晃脑袋,头发上水珠滚落,她将脑海中不正经的东西也赶跑。

她想起晨时惶惶看向床榻的一眼,那里是被揉得乱糟糟的锦缎,还残留着一些脏东西,但却没有那一抹血痕。

虞枝枝拧着眉回想,难道是她看漏了

虞枝枝感到水温渐冷,顾不得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她连忙哆嗦着从水中站了起来,换好干净衣裳,她再歇息一会儿,开始忧心忡忡地想齐琢讨要她的事。

如今,她已经彻底成了齐琰的人,齐琰会稍稍庇护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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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覆盖着洛京南北两宫,显得格外压抑。

北宫一处宫殿内,齐琢今日有些心浮气躁。

昨日他传出了要虞枝枝的消息,但西内一直到现在都很平静。

其实也不算很平静,只是他额外关注的那个人毫无动静罢了。

齐琢捏着茶盏,手腕一动,那白玉茶盏顿时摔了个粉碎,殿内宫人噤若寒蝉。

齐琢扬声唤人:“去将虞氏带过来。”

齐琢的贴身太监王全走上前来,踌躇说道:“若是五殿下阻拦……”

齐琢冷笑:“五弟未必看中那个女人,从来装病示弱的五弟,怎会因为这个女人不再韬光养晦你去便是,五弟必然拱手让人。”

王全本来有些不安,听了齐琢的分析,暗觉十分有道理,便安心去了西内。

他从北宫走到西内,一路越走越衰败,他径直来到太康殿西偏殿,不多时,有一个美貌女郎走了出来,王全忖度着她便是齐琢看中的,那个名为虞枝枝的女郎。

王全说道:“虞枝枝,代王殿下已经向圣上讨了你,快快收拾东西,随我去北宫。”

那女郎神色有些恍惚,听见王全的这一番话,嘴角浮出一丝看戏的笑:“你找她呀。”

王全见了她的神色,反应过来大约自己是认错了人,他问道:“虞氏在里面”

女郎笑了一下:“我替公公去叫她出来。”

明堂中的女郎走进了东稍间,房门渐渐关上,王全拢着手等在外头。

虞枝枝从榻上惊诧坐起,她衣襟微松,脸颊酡红,云鬟烟霭,是才睡醒的模样。

她看着女郎突然闯进,不解道:“尤怜”

尤怜走进东稍间,她合上门的时候还在笑,可是忽然一恍惚,她露出了勘怜又哀戚的神色。

过去两年,她一直浑浑噩噩,仿佛只有背弃自己的身份,才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但虞枝枝不是,虽然她也在隐瞒身份,但尤怜能看出来,她从不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耻辱。

虞枝枝坚信当年的事有隐情,尤怜一边讨厌虞枝枝的自信,一边不由自主期盼她真的能找出什么。

听见虞枝枝喊她,尤怜回神,冷冷地看虞枝枝。

虞枝枝再次叫她:“尤怜你过来是要和我说话吗”

尤怜笑着走近了虞枝枝,她走到床榻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虞枝枝。

半晌,她移开眼睛:“快跳窗逃吧。”

虞枝枝问道:“什么”

尤怜看着窗外:“代王的人过来了。”

虞枝枝心下一跳,她慌张从榻上起身,这时门忽然被踢开。

王全在外头等得有些不耐烦,他想着不能等着节外生枝,于是一脚推开了门。

他走进东稍间,看见一娇柔美貌少女以手撑着床榻缓缓站起来,她微微蹙眉,似乎身体有些不适。

这女郎肌肤胜雪,百般娇媚,王全很快忘记在明堂的看到尤怜时的一点惊艳。

他心中暗暗忖度,怪不得引起两位殿下争夺,原来是如此的美人。

屋内两位美人都安静站着,老老实实,王全暗忖,自己太过小心了些,凭这两个弱女子,还能翻出什么水花。

尤怜低下头,她躬身退了出去,王全没有理会。

王全看着虞枝枝,虽然心中有些微怜意,但他不敢怜香惜玉,他蛮横道:“虞氏,随咱家去北宫面见代王殿下。”

见虞枝枝一动不动,王全冷笑:“难道非要咱家动手”

虞枝枝挪着步子跟随王全走出西偏殿,就这一段路,她快走了一盏茶时间。

王全被磨得没有耐心,他忍着脾气笑道:“虞娘子,别让咱家难做人。”

“不想做人,那倒容易。”

墙角拐角处,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虞枝枝猛地抬头,她看见齐琰晃晃悠悠走了过来,身边还有一个等级不低的宦官,虞枝枝认真一看,认出了,那是中常侍周节。

齐琰走到王全边上,说道:“说说,如何就不想活了”

王全两股战战,他明明只说了个难做人,如何就不想活了。他担心面前的祖宗“发善心”,正将他送到九幽之下,脸说道:“殿下听差了。”

齐琰冷眼瞧他:“你是皇兄身边的太监,来西内做什么”

王全笑着说道:“是好事,是请这位娘子,做代王殿下的姬妾。”

王全对齐琢的话信以为真,他以为齐琰不会在意虞枝枝,他甚至以为齐琰是个废人,任何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麻烦。

齐琰的笑容顿时森然起来:“真是好事。”

王全点头:“是呢。”

齐琰往腰间的环首刀摸去,拇指在刀柄上摩挲:“虞氏,侍奉完我后,再去做代王的姬妾,高兴吗”

虞枝枝半跪着蹭到齐琰的掌下,娇里娇气道:“殿下……”

王全见虞枝枝和齐琰的举止,顿时天灵盖都发寒,他跪下,颤抖不止:“殿下饶命,奴婢不知,奴婢实不知啊。可是代王殿下已经求得了圣上的恩典,怎么会这样呢”

齐琰垂眼看着虞枝枝,她的脸贴在他的掌心,软软的,温热的。他忍不住手指往下要去勾她的衣襟,虞枝枝长睫一抖,红着脸推开了。

齐琰收回手,淡淡对周节说道:“如此说来,是个误会了,还请周公公替我向父皇解释清楚,这小东西是孤的侍妾,怎好又去侍奉皇兄”

周节欣然点头:“不过是个误会,圣上会理解的。”

齐琰颔首,目光飘过王全,冷冷道:“还不快滚”

王全瞥见齐琰腰间半拔-出来的环首刀,他几乎能感到齐琰忍耐的杀意,他忙不迭地逃了。

虞枝枝还跪在地上,齐琰抬了一下她的手肘,动作很细微,虞枝枝觉得他是让自己起来,又担心是她过度揣度了。

齐琰对周节道:“请。”

周节扬手:“殿下请。”

两人宾主互相以礼相待,很快走远。

虞枝枝看着他们走远,踉跄站了起来,尤怜站在墙角,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虞枝枝微怔,她看着尤怜离开的墙角,又往后望了一眼齐琰消失的地方。

尤怜没有对她落井下石,齐琰也赶巧散布到了这里。

今日太过侥幸。

天色依旧是阴沉沉雾蒙蒙的,虞枝枝慢慢往回走,忽然听见有些声响,她循着发出动静的地方走了过去。

她看见后门处,有一个太监和一个女子在拉扯,那是吴安康和尤怜。

这次,虞枝枝看清楚了,尤怜在费力推开吴安康,但吴安康却搂着尤怜,几乎将她带走。

虞枝枝顾不得许多,她喊道:“住手!”

吴安康和尤怜之间的私事被人撞破,他心虚起来,面对一个柔柔弱弱的虞枝枝也不敢轻举妄动。

虞枝枝走下台阶,她将尤怜的腕握住,两人的手都是冰凉,她看着尤怜:“你同我走。”

虞枝枝将尤怜拉入屋内,她给尤怜到了一盏热茶,尤怜捧着茶杯,水汽薰着她的眼睫,她在不住发抖。

虞枝枝看着她,从柜子中取出新做的衣裳,披在尤怜的身上。她回想王全闯进屋时的事,正要对尤怜道谢,就听见尤怜声音轻轻说道:“你去向张贵妃告发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虞枝枝一怔,她看着尤怜的眼睛,却看不真切,只好看着茶盏上的雾气:“告发你什么”

“秽乱宫廷,不孝不悌,随便你吧。”尤怜说道。

虞枝枝一愣,除了前头的“秽乱宫廷”是指今日之事,后面的“不孝不悌”又从何而来

虞枝枝明白过来,尤怜心中有一道槛,她怎么也迈不过去,那是并州的往事。

虞枝枝叹道:“何必自弃”

尤怜愣了一下,眼眶中怔怔滚下泪来。

尤怜自小生活在大伯家,寄人篱下,常常被伯母非打即骂。她的父亲因交不起戍边费,而从军多年,不曾归家。

后来,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没有死得其所,人人都说,虞阳的部下,皆为叛军。

从原阳城到洛京,尤怜面对着谩骂和白眼,她开始会反驳,后来渐趋沉默。

她为自己的沉默感到痛苦不已,她渐渐开始相信,她的父亲,就是叛军。

宫中的一场大火,烧掉了她的身份,从此,她站在自己父亲的对立面。

这也是她的生存之道,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虞枝枝给尤怜递了一方帕子,给她拭泪,虞枝枝说道:“我在两年前去过你家,听邻人说起过你父亲,他勇武、聪明。好学,他……很想念他的女儿,每年总会捎信回家。”

尤怜擦着眼泪:“捎什么信他不会写,都是请人写,再寄回家。他只会念些愚忠的诗,他以为他是英雄,可笑,他不过是个稀里糊涂的叛军!”

尤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要是再说下去,只会又开始痛骂虞阳,痛骂她父亲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