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自己的寝室,带着微微的满足。每次从利奥拉散发出寂寥意味的的意识波得到抚慰,总是如此。
但紧接而来的,却是更巨大无伦的空茫。
撒菲儿常常用讥刺的态度来隐藏自身的想望,无论是难以止渴的大旱,或是劈穿她习以为常的黑色居所的那道倏忽闪光。从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和那些常态的生命完全不同,生命的底线与求生绳索同时被她的尖叫划断。
她也无法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开始存在,如何落入似乎是最逼近永恒的不死囚室。十五岁以前,她的身分是间歇性狂躁症的远距离位移超异能者,居住的病房是以超合金当墙壁,外层围绕着超强度的电子光束,杜绝她与任何一个可能被她的狂乱意念射中、因而尸骨无存的生命体。除了她与墙壁,世界是一道道永续无止的痛楚黑浪。直到利奥拉发现她。
利奥拉以接近爱意的心情,将她领到宫殿,尝试用心灵交流告知撒菲儿所有的一切。
想到最初的遭遇,撒菲儿感到接近怜惜的得意。正式的第一次交谈时,利奥拉告诉她的一番话,成为她得以脱出无望沼泽的关键字。
“我探测过各种类型的心灵,她们如同不同的花卉,虽然模样各有千秋,却不脱某种基本的构造──意识的表面浮漾着一层轻浅的防卫思考带,再底下是平日的思考流波,最终的暗带是连我也不能完全品尝、浑沌却巨大的潜意识流。但是,你的心灵是一块缺乏尸体的墓穴,你的无意识犹如开在黑洞境内的枯山死水,我竟然无法不被你的死病触动。”
再后来,她从西加纳那儿知道,利奥拉从未如此疲倦地倒头就睡,仿佛和她交流的结果就是邀请黑洞入内,被掏空得一干二净。
撒菲儿并不知道,自己原先的心灵除了“空洞”以外,还有疑惧不安的“刺”。第一次进入时,利奥拉卡在一丛丛芒刺遍野的狭缝,逼不得已之余,到最后才运用业障火波动,帮自己与撒菲儿杀出一条悬崖上摇摇欲坠的钢索。
撒菲儿对利奥拉的情感十分复杂,就连她自身都不由得同时皱眉与窃喜。每当她意图接近利奥拉,总有将一切都交托给对方的冲动,但在旋踵之后,随即涌上势均力敌的厌烦与焦灼,两种因应着咫尺天涯的彼此所涌现的波动。
宇宙飞船玤上一共有四个成员,但撒菲儿总是对卡贝视若无睹。
这种感觉甚至不因为任何敌对意识,而是来自她与卡贝之间的天生相克性。或许,一只匍伏于黑死星砂的低温蟒蛇也不会对于一朵烈日下粲然绽放的迎日蝴蝶有何敌意,只有着最纯粹的不相为谋。
卡贝的光芒只会使撒菲儿愈加爱好冷寂。为了她自己的安静,撒菲儿情不自禁,以近乎漠视的态度来对待卡贝。不过,她们因此产生了莫以言喻的反向共生结构。
她想睡了,虽然这不应该是生体休止时间,但是轮到她导航的日子还有两个星系距差呢!
此时,该是利奥拉和卡贝交换导航的时刻罢。撒菲儿忽然想到,和自己是互为黑白反差的,如同光之影、水之漠的卡贝,是以何等质地的感受看待她们的故星,她们的无涯生命,以及这一切的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