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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
晋江檀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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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觉得度日如年,眼看着分离在即,梵音觉得时间的流速快了许多——就好像一件投入了许多时间和精力的工作,终于推进到新的阶段,既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又有种拭目以待的兴奋感。
十月初九这天,尚宫局在凝辉殿为苏照夜举行了元服之礼。
所谓元服之礼,也就是古代的成人礼,《仪礼》有云“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礼毕之后,苏照夜回到泠泉宫,筵席已摆好了。
大家次第入座,一张小方桌,坐着梵音、茹宓、苏照夜和苏既繁,一张拼起来的大长桌,坐着卢贯耿、萧寄北、徐四围、绍生、晚柔、藕荷、芳葶、碧绡、绿衣、青鸳和素秋。
这既是苏照夜的生辰宴,同时也是饯别宴——明日之后,在座的十五人要离开九个,从此天南地北,余生恐难再见。
暖阳高照,惠风和畅,花香袭人。
如此明媚的天气,席间却一片愁云惨雾,离愁别绪笼罩在众人脸上,实在很难发出欢声笑语。
只有小十三苏既繁是无忧无虑的。
其实梵音心里轻松远大于伤感,却不好表现出来,她作出一副不悲不喜、安之若素的模样,淡声问道“蟾儿,你父皇给你取了什么字?”
男子成年之后,会另取表字,以代其名。
女子也有取字的,但少之又少。
“靖琪,”苏照夜道,“清靖寡欲之靖,琪花瑶草之琪。”
“靖琪,苏靖琪。”梵音微微一笑,“还不错。”
苏照夜原本并不喜欢,但她说不错,他便也觉得可以接受了。
气氛始终没有热烈起来,冷冷清清地吃完了宴席。
梵音饮了几杯甜酒,有些微醺,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近黄昏了。
她近来愈发嗜睡,因为睡觉是逃避痛苦的最佳方式。
最后一次共用晚膳,梵音留下苏照夜,扶着他的手进入内室,让其他人出去候着,他与她独处。
桌面上摆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紫檀雕花木盒,是梵音提前准备好的生辰礼。
她含笑感慨“终于到了这一天。”
苏照夜不知道这短短一句话里蕴含着怎样复杂的情愫,他纵容自己凝视着她的脸,低低地“嗯”了一声。
梵音也“看”着他,柔声问“蟾儿,这些年,你过得可还欢喜?”
苏照夜蓦然觉得喉间苦涩,胸口隐隐作痛,他平复稍倾,一字一句道“欢喜,这八年,是我有生以来最欢喜的一段时光。”
其实细想起来,自从那场火灾之后,这些年并未有过什么大起大落、刻骨铭心的回忆,不过是日升月落、物转星移,朝朝暮暮、点点滴滴,无数个稀松平常的瞬间汇聚成了时光长河。
可是,她是如此光芒万丈,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将平凡的日常幻化成吉光片羽,带给他超凡脱俗、无与伦比的体验。
明日一别,他的生活中不再有她,他的人生将沦入灰暗,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光明。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了一个目的——回到她身边。
梵音欣慰地笑了笑,抬手将两个木盒推到苏照夜面前,直入主题“我为你准备了两样贺礼,打开看看吧。”
苏照夜依言打开其中一个盒子,只见里面整齐码放着三沓崭新的银票,面额皆是一百两。
梵音嗅到纸张和油墨的气味,便知道苏照夜打开的是哪个盒子,她缓声道“这些年我得的赏赐,凡是值钱的,全都拿到宫外变卖了。我还委托卢贯耿在城里开了几间商铺,经营得都还不错,一直在赚钱。这里共有银票八万两,银票下面还有牙帖、房契等凭据,如今我全部赠予你,任你处置。”
苏照夜怔怔的“我……”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纵有满腹经纶,也无法准确描绘他此刻的心情。
梵音自顾自道“钱财于我是最无用之物,同粪土无甚分别。但你即将成为一府之主,有偌大的绥王府要供养,还要开拓人脉、笼络人心,处处都要用钱,仅靠朝廷的食邑根本不够。有了这八万两,至少三年五载,你都不必为钱发愁。”
苏照夜语塞半晌,只憋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好”字。
梵音指挥他“打开另一个盒子。”
苏照夜照做。
只见盒底铺着厚厚一层纯白丝棉,其上散落着一三十颗珍珠大小的珠子,圆润剔透,奕奕流光。
梵音道“这是鲛珠。”
苏照夜伸手去碰那些珠子,触手微凉。
八年前,她曾给过他两颗鲛珠,还告诉他,鲛人的眼泪、鲜血、骨肉都是灵丹妙药,有朝一日,父皇有可能会啖其肉、饮其血,以求长生。
正是这番话,让年幼的他陷入了恐怖的梦魇,久久不能挣脱。
可那时她给他的鲛珠是无色的,而眼前这盒鲛珠,却是殷红的血色——这是她的血凝成的!
苏照夜猛地盖上盒子,不忍再看。
梵音继续道“除了皇后薨逝那天哭过一回,这些年我几乎从未掉过眼泪,但我又想送你些鲛珠,所以只能用血来凝,还不能让你父皇发现,几年时间才攒了这么多。鲛珠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可以延长寿命,既能养生也可治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你为何……”苏照夜情不自禁地问,“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他的亲生母亲,丢下他和弟弟不管,悬梁自尽,与抛弃无异。
他的亲生父亲,冷酷无情,对他不闻不问。
只有她,和他非亲非故,却尽心尽力地抚养他长大,赠他财富,予他关爱,几乎将她所拥有的一切全都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