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刚巧得空在家的陈大姑站在户琴内,把下巴颏儿一抬,眯着眼睛望了望面前瞧着面善的小姑娘,眼底就流露出两分兴味来。
半辈子同人打交道,认人识姓就是她这一行当的基本功,到她这份上,甭管甚的人,但凡见过一面,这辈子想忘都忘不掉,所以哪怕小姑娘同初见那回相比变化挺大的,瘦了一圈都不止,陈大姑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小姑娘可不就是那回米儿对着磕头的小姑娘么!
叫甚的没听说,却晓得是对过桑家的姑娘。
对过石塘村吵吵嚷嚷的那些个狗屁倒灶的事体,闲来无事,她也听过一两耳朵,就隔着一条运粮河嘛,那厢吼一声,这厢就要震一震,更别提鬼哭狼嚎那样大的动静了,昨儿哭今儿闹明儿打的,好好的日子过得沸反盈天,好好的人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们这厢也只当本戏在看了。
正琢磨着年前再走一遭,还别说,石塘村的姑娘到底好山好水娇养出来的,起码不用下地,就不至于粗笨了手脚,瞧着确实比别处皮肉更细,也更好脱手,倒是小赚了一注,只没想到正寻思着呢,竟有小姑娘自个儿摸上门来了。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值几个钱?
陈大姑扬了扬嘴角,朝开门的杨妈妈使了个眼色,紫衣蓝裤的老妪一点头,自去打听不提,这里陈大姑也不答话,只笑盈盈地朝她招手:“是桑家侄女儿罢,大冷的天,快别跪着了,先进屋坐……”说着就搀了灵璧起来,又叫人看茶。
灵璧没有抗拒,乖顺地任由陈大姑携着进屋落座,低眉顺目,只在起身欠身接茶的辰光怔了一下。
灵璧自认记性还不错,陈大姑还是那位穿着红绸裙子的陈大姑,只今儿的绸裙子看起来似是家常穿的,花色又是两样,紫衣蓝裤的还是那位不苟言笑的老妪,头发还是梳的精光,一丝不乱,衣裳虽是半旧的,亦捋得不见一丝褶皱,可眼前托着茶盘躬身奉茶的小姑娘,虽然也是一身的青衣,梳着双丫髻,却已经不是那天见过的那位了,也不是他们村上的,瞧着面生……
喃喃地道了声谢,灵璧接过茶盅的手有些不稳,那青衣小姑娘或是没想到灵璧会欠身同她道谢,脸上一红,退了下去,陈大姑淡淡地一笑,端着茶盅用茶盖轻轻拂着茶水面上的浮叶,实则却在用余光打量着灵璧。
上身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双腿拢着,肩膀虽有些僵硬,不过头倒是没往前伸,下颌微微敛着,眼睛垂视着手上的茶盅,脸上的表情慢慢的也恢复自然了……暗自点头,仅看姿仪,倒是不用再怎的费心调(教)了。
再看貌相,身量小人又瘦,肤色称不上匀净,头发丝也泛黄,凹陷下去的脸颊上几乎看不出血色来,或是沾过茶水的缘故,这会儿嘴唇看起来倒是不那么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