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英这人以前虽然满腹牢骚,可能够干得出偷家里钱出来赶考,并到处混吃混喝这种事情来,人却是精明的。如何听不出黄佑这话中的杀气,如何不知道这事的要紧。
他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关知州大人的事。”
黄佑:“你且说就是,无须顾虑。如果真是知州贪墨了你的路费,某立即就派人将其拿下审问。”
周仲英突然有些害羞,“真不关俞知州的事情,是晚生……晚生根本就没去领路费。以至盘缠用尽,进考场的时候无钱购买干粮,以至于生生的饿了三日,险些饿死在考场里。”
说着,他一张老脸上泛起了一层潮红。
“你没去领路费,怎么可能?”黄佑大为惊讶。
周仲英的头低下去:“晚生迂腐,一直对扬州镇的公务员考试有抵触,内心中天人交战数月,临到考前几日才理解了颖川侯求闲若渴的一片苦心,也想着要给百姓为国家出,这才报了名。可惜,还是……还是不方便去领路费,以免被往日那些对侯爷有些误会的同窗挖苦嘲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黄佑忍不住叹息一声。
确实啊,太初自从和马瑶草结盟,又抢了复社四公子之一的冒襄的小妾董小宛,算是彻底与东林结了死仇。这次东南士子对来报考公务员的考生诸多讽刺、挖苦,这周仲英来考试,想必也顶着巨大的压力。
不过,只要能来参加考试,就是非常不错的。
哎,这争取民心的事情真不好做。
太初好好地,安静地做他的军阀不好吗,赶嘛要来这一手?
太初啊太初,你究竟要干什么呀?
……
突然间,黄佑感觉到一阵忧伤。
良久,才平静下来,关切地对周仲英道:“你也不容易啊,对了,这几****在通州侯榜,又是如何过活的?”
“回监试官的话,晚生这几日的饭房钱都是同乡生员连祁年照顾的,他也来参加考试的。”
“哦,你的同乡,是不是坐你隔壁考舍的那人?”黄佑问。
“正是,正是。”周仲英道:“正是他,回监试官的话,他这次也中了。”
“呵呵,他也中了,不错,不错。”黄佑笑了起来,心情大好,挥手:“你下去拜见大宗师吧,对了,你家境贫寒,就别忙着回家,先去扬州镇报到,领个差使。毕竟,这一来一回,也须花费。”
周仲英大喜,忙磕了个头:“多谢监试官,日后还望监试官多多提携。”
黄佑严肃地说:“我镇的官员升迁任免自有制度,每年甚至每月都有考核。颖川侯治理地方如同治军,最是不讲人情。某就算有些提携,也没有法子。但凡你心有百姓,实心用事,就不会有人抹杀你的功绩。”
这一做派惊得周仲英“是是是”地应了几声,这才退了下去。
扬州镇做事果然雷厉风行,当即就张榜公示,命中式考生去扬州镇经历司报到,分派官职,择期上任。由此可见,孙元手头的文官系统缺员到何等程度。
这次考试,孙元当初其实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按说,以后世现代人的观念看来,八股文考试,录取的不过是一群只知道读死书,死读书的书呆子。这种人去做官,又成的了什么事。
不过,问题是,这个时代也只有读四书五经,写八股的人识字啊。你总不可能让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士兵去做县官,管理地方,征集钱粮,成天和数字打交道吧?
如果那样,用不了一年,整个扬州镇非崩溃不可。
好歹也是知识分子,夹到碗里的都是菜。
而且,科举毕竟是这个时代最公正的人才选拔制度,有一定的科学性。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扬州镇也只能靠这个法子吸收人才,收买知识分子。同天下各方势力争夺人才,争夺人心,争夺舆论。
周仲英也觉得现在回西亭没多大意思,关键是没有路费啊!而且,如果能够先得到任命,弄个官职回乡,这才算是衣锦还乡吧?
于是,第二日,他就和同窗,如今又是同年的连祈年一到进了扬州镇军衙门,进了经历司。
说起这考试,周仲英之所以能中,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预先从连祈年口中套到了这科考试的题目。
预先做了几篇文章,反复修改之后,背得滚瓜烂熟所至。
进考场,所出的三道题目中,自己竟然打中了两题,顿时又惊又喜。
最后,还中了乙榜第六名。
可说来也怪,连祈年如果预先知道题目,应该比自己考得更好才对。但结果是,连祈年最后只得了总榜地一百二十一名,差一点被淘汰。
这个时候,周仲英才疑惑起来:会不会连祈年根本就不知道题目,而我不过是瞎猜,最后弄拙成巧,阴错阳差打中两题?
恩,这个可能性相当的大。
不过,不管怎么,中了就好,两个同学同时上榜,的确是一件值得让人欢喜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