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1 / 2)

本着不能欺瞒曾祖奶奶的心态,十二将他知晓的所有关于宫中选秀一事巨细无遗的都告诉了王熙凤。

当然,事实上十二知晓的也并不清楚,别看他上辈子是皇阿哥,问题是皇阿哥并不插手选秀事宜,这要是大选还会分神关心一下,可惜小选真的不重要。偏生,十二虽不大清楚选秀的真正情况,却很明白上头贵人的想法。

“……凤姐姐,其实你完全可以这么想,咱们不是府里头的主子们?你见过哪个当主子的去插手府里管事采买丫鬟的?买了之后报备一声倒是需要的,却用不着亲自过目。如果说大选是选媳妇儿和姨娘、通房丫鬟,那么小选压根就是在选小丫鬟,这要是可靠点儿的,熬上个几年也能成为大丫鬟,若是不可靠发卖也好闲置也罢,左右那就不叫个事儿!”

十二极为形象的描述了贵人们对于大小选的心态,说白了,即便是大选又如何?哪怕今个儿是挑媳妇儿,皇室中人也都是高高在上的,顶多就是从无所谓转换成了轻视,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又或者说,区别也还是有的,就像荣国府的一等丫鬟跟粗使丫鬟之间的区别。

见王熙凤仍有些茫然,十二又解释道:“这么说罢,咱们府上对于嫡妻还是很看重,亲事也是千挑万选的,除却门当户对之外,也要看本人的喜好,总的来说,娶妻即联姻,是强强联合,而非无所谓的拉一个人凑数。”

“可是皇室却是随便拣一个……”王熙凤下意识的接口道,面上俱是不敢置信。

“说随便也不是很随便,就像我娘挑丫鬟,还要观察容貌身段品性能耐等等,就像是要买一套贵重稀罕的首饰,可不得好生细看一番?”十二挑眉道,“记着,那是在挑东西,我娘从不曾将跟前的丫鬟当做跟她同等的人,而上头的那些贵人,则是连嫡妻都不当做一回事儿。”

——更妄论小选进去的女官、宫女了。

王熙凤听懂了,可又好似仍有些不明所以。说真的,虽说王家的长辈们从不曾打算让自家的姑娘入宫,可因着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对于宫中的事情却也是有所耳闻的。

只能说,十二的这番话彻底的颠覆了王熙凤之前对深宫六院的印象。

本以为深宫六院一定美如画,不单景色美,里头的人儿更是美,根本就是如同仙境一般的园子里住着一群神仙美眷,日日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罕见……

“你想太多了。”十二无语的望着王熙凤,就在方才王熙凤下意识的说出了她对于宫中的印象,弄得十二险些没忍住喷她,“宫中的景致倒是很美,人儿自然也不会丑,可其他的全错。”

无忧无虑那根本就是扯淡,就连十二前世,除却年幼时候被那拉淑娴护在身边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外,等他略大一些去了阿哥所以后,就体会到了其中的艰难。那会儿,那拉淑娴正当宠,又因着年岁差距,阿哥所里其他并没有几个阿哥。饶是如此,那里也不是甚么无忧无虑的快活所在。

至于吃穿用度,其实也就那样罢。考虑到皇帝的不靠谱,有些稀罕东西压根就不往宫中送,想也是,若是极为稀罕之物,皇帝吃了或者用了觉得好,往后让不断进贡,岂不是抓瞎了?所以送入宫中的东西仅仅是精细,却并非罕见。另外,除却皇帝以外所有人的份例都是有定额的,过了就没了,除非自己贴钱。

这其他人的份例也就罢了,至少皇后的份例十二记得一清二楚。

按年来算,银子是整一千两,记住,这是一年份的。蟒缎二匹、补缎二匹、织金二匹……各色缎加在一起,大约不到四十匹;宫绸等绸类不到十匹;纱的数量不到三十匹;丝类和布类约莫有近百匹,但是这些都是不值钱的,其中甚至包括了粗布;丝线、棉线、绒线等约莫五十斤;貂皮约莫一百张。

还有日常花用的吃食方面,从猪肉到鸡鸭羊,再从粳米到黄老米、江米、白面、荞麦面,全部都有定额,调味料亦是如此,且类似于蜂蜜、核桃、枸杞之类的,都是按两来计数的。油就更不用说了,金贵着呢,连鸡蛋都是有数的。至于那些个鲜菜、茄子全部都有数量规定,且少到令人发指。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宫里的份例发下来完全不够活的,各宫的主子若是受宠的,那底下人会自掏腰包供着,金贵的物件一样样的,跟不要钱似的往里头送。像皇后千秋这种日子,收到合计二三十万的贺礼都不算稀罕。可若是不受宠的主子呢?熬着呗,除非娘家愿意添钱补贴,要不然这日子过得只怕完全不如在娘家时候。

而这些仅仅指的是皇后妃嫔。

宫女的日子呢?十二表示他压根就没留意过,可想也知晓,能有甚么好的?不能穿绫罗绸缎,不能戴会摇晃带坠子的钗环首饰,连光秃秃的簪子也是有数量规定的。对了,衣服上不能有大片的绣纹,暗纹倒是允许,可谁会在乎那个?更可怕的是,打从入宫那一日起,就不能再吃有味儿的东西,唯恐冒犯到了贵人。

王熙凤:“…………”

说真的,王熙凤完全被十二描述的场景给吓呆了。哪怕大部分事情都是十二推测出来的,可因着他说的太过于肯定,而此时的王熙凤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刚十一岁的小姑娘,就这般被唬住了。

只因照十二的描述,整个深宫六院就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那为甚还会有人拼死往里头去?!

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撇开贾母和二房俩口子不靠谱外,真正的原因当然还是富贵迷人眼。想也知晓,规矩就是给底下人立的,真正的贵人是无需在意这些的。份例这种东西,在乎的人真的很少,亦如贾赦如今拿两份定额俸禄,其一是一等将军的俸禄,其二则是他刚升官的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然而,事实上整个荣国府就没人将这事儿搁在心上,连贾赦本人都不知晓这些年来究竟是哪个每年两次帮他去领的俸禄。

可是,既然俸禄那么低,为何还会有那么多人拼死拼活的想要入仕呢?

原因很简单,不过是权利二字作祟罢了。一旦掌了权,钱财还不源源而来?不说旁的,就拿贾赦来说,每年的三节两寿冰炭孝敬,这些都是被上头允许的,单是这些就足以养活荣国府一大家子的人,还能攒下不老少。

深宫六院,从本质上来说,跟朝堂并无区别,一样有品阶,一样有份例/俸禄,一样有近乎梦幻般的晋升之路……

“真可怕。”许久之后,王熙凤只长叹一声。哪怕她知晓了宫中和朝堂类似,仍觉得那简直太可怕了。宫中,是女子拼搏的战场,是一旦进入就再也出不去的死胡同。而朝堂,至少有喘息的机会,有家人的陪伴,也允许中途退出。

“凤姐姐,我同你说的这些话,你不必同元大姐姐他们提起。我知晓你担心她,可惜没用的。他们……尤其是老太太,早年多次入宫,哪里会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无非就是眼看着二房愈发没落了,这才打算拼一把。”

“我知道了。”虽然颇有些唏嘘不已,可王熙凤很清楚甚么话该说,甚么话最好连一个字都不要提。这也是为何在心生疑惑之后,她选择了偷偷的询问迎姐儿,非不是直接贸贸然的追问元姐儿。

可以说,从贾母和二房俩口子下定决心将元姐儿送入宫中的那一刻起,元姐儿就同所有的家人都不一样了。

还有两年时间,准确的说,是不到两年。如今已经是七月下旬,眼瞅着就要到八月科举了。而大小选是在两年后的开春举行的,通常会在二三月里进行。换句话说,元姐儿还能在荣国府里再待一年半多。

倘若,元姐儿能在宫中立住,这余下的一年半时间恐怕就是她同家人相处的最后时日了。若是被所有人忽视,则会在满二十五岁之前离宫回家。就是不知晓这两种结局,究竟哪一种更好一些。

……

……

十二所说的这些话,王熙凤是完完全全的听明白了,而迎姐儿则是听了个一知半解的。即便如此,至少有一件事情,迎姐儿是听明白了。

元姐儿还能在府里待大概一年半的时间,之后她就要走了,走到一个迎姐儿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

“元大姐姐,二丫头会很想你的,一定会的。”迎姐儿倒是记住了十二的叮嘱,不要说那些吓死人不偿命的话,可她却没忍住跑到了元姐儿的院子里,趁着晚间休息的时候,紧紧的抱着元姐儿,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说真的,元姐儿有些懵。

入宫一事,基本上已经不算是甚么秘密了,至少在荣国府里头是这样的。可饶是如此,元姐儿也没有想得那般长远。想也知晓,那是很久以后,等她长大了才会发生的事情。然而,元姐儿却没有想到,其实长大真的很容易,时间是最残忍的东西。

“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元姐儿在恍惚之后,便拿了帕子亲自给迎姐儿拭去泪水,笑着安抚道,“等咱们都长大了,我才会走,二丫头用不着担心。”

“可、可是……”迎姐儿认真的想了一下,确定十二没叮嘱她不能说时间后,这才一脸悲伤的道,“小哥哥说,还有一年半,元大姐姐就要走了。我还问了小哥哥,一年半是多久。小哥哥说,去年二月初二,璟哥儿生出来了,如今他就有一岁半了……呜呜呜呜!”

从去年的二月初,到今年的七月底,的确差不多就是一年半的时间。也许单纯的时间对于迎姐儿的概念不是很深,可迎姐儿却清楚的记得,仿佛没多久之前璟哥儿还是又小又丑的模样,如今却已经成了小胖墩儿了,由此可见,再过没多久元姐儿就要走了。

迎姐儿伤心坏了,她从没有考虑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跟家人分开。这要是像隔壁东府那位倒霉到被除名的珍哥儿也就算了,左右俩人没交集,更谈不上感情,完全不带任何伤感的。就连蓉儿被他的祖父母接回了隔壁东府,迎姐儿也没伤心太过,毕竟若是铁了心想要见面,还是挺容易的。至少她可以闹得十二带她去东府玩半日。

可元姐儿却不一样。

“一年半吗……”头一次听到这般确切的时间,元姐儿也慌了神。她总觉得时间还有很久很久,也从不曾刻意计算过日子。可如今被迎姐儿这么一说,就仿佛分别近在眼前。

花了半宿时间安抚好了迎姐儿,而这一日迎姐儿也确是赖在元姐儿房里休息的。可等到次日一早,元姐儿就将迎姐儿暂时托付给了王熙凤代为照顾,自个儿则匆匆前往了梨香院。

还有一年半。

只剩下一年半的时间了!

从小到大都极为稳重大方的元姐儿,彻底的慌乱了。她觉得,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她还甚么都不会,她还不曾看着哥哥考上状元,也不曾看着弟弟长大,更从未照顾过父母双亲一日,甚至她的父亲还在牢狱之中……

而她就要走了!

谁也不曾料到,就是因着王熙凤无意间询问十二一事,引发了接下来的连锁反应。元姐儿愈发的虚心好学了,也更愿意抽出原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同家人好生相处,对长辈愈发的孝顺了,对兄弟姐妹也愈发友善了,唯独对她自己却愈发的狠辣了。

直接导致的后果有两个。

其一,至八月科举乡试结束后,元姐儿就病倒了。

其二,贾赦实在是看不过眼,终于下定决心把贾政给捞回来。

前者比较麻烦,元姐儿其实是先天体弱之人,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虚症。倒不是特别严重,毕竟她又不是早产,也不是弱症,仅仅是因着王夫人刚生下珠哥儿不久,又再度怀上了她,兄妹俩明着说是相差了两岁,实则不过才一岁多。要知道,元姐儿她是大年初一生的,换算成具体的时间,就是王夫人在生下珠哥儿才半年时间,就再度怀上了元姐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夫人照顾元姐儿极为精细,哪怕元姐儿幼时弱了一些,可养到三四岁时,就同旁的孩子没啥区别了。然而,到底是天生虚症,一旦病倒却是来势汹汹。尤其元姐儿还是心病。

后者倒是容易,别看贾政真的被丢进了牢狱之中,可那是廉亲王干的,在气恼之下命宫中侍卫直接拿下丢进了天牢,压根就没走常规的程序。既然进去时没走常规程序,那么出来也就方便多了,前提是廉亲王松口。

于是,在元姐儿病倒的数日后,贾赦就再度去了廉亲王府。

“哎哟廉王殿下,您就行行好罢,下令放了我二弟,成吗?圣上只是罢了他的官,又不曾下判决,就算您气他当日揍我,可大不了我领他回府后,再狠狠的揍他一顿不就结了?”贾赦想得很美好,当日长青帝除却削了贾政的官职外,确实不曾给予旁的处罚,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事儿才有转圜的余地。

廉亲王横了贾赦一眼,无比嫌弃的道:“本王才不是因着他揍你才将他丢入天牢的!分明就是他在宫中闹事,未将皇族放在眼中。”

“是是是,您说的是,您说甚么都是对的。”贾赦才不管这些,只一个劲儿的催促道,“那可以下令放了他吗?放心,回去我一定会好生收拾他的。”

“你确定?”

“有啥不确定的?他都被圣上亲口下令削官罢职,还永不录用……要我说,圣上也是蛮闲的,干嘛非要添最后那句呢?要是没有那句,贾政不就有事儿干了?让他念书,让他科举,逼死他!”

贾赦一点儿也不认为以贾政的能耐还能通过科举入仕,毕竟之前的官职是已故的荣国公贾代善替他求来的,除非他有本事再寻个人替他求官职,要不然这辈子也就是那样了。只不过,长青帝毁了他全部的希望,同时也让他无事一身轻。

凭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