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久已消逝的熟悉脸庞从脑海流水般闪过,徐文宏耳边渐渐响起吴侬软语诗酒应和,仿佛陪着定国公徐文达宅在秦淮妓馆逍遥,想到徐文达已经剃度为僧,东宁府不久之后也将面临国难剧变,好不容易安居乐业的明郑百姓又要遭惨劫难,徐家也极有可能妻离子散骨肉分散,眼角不自禁现出潮湿。
他不欲被人瞧出异样心思,强忍泪水嘶哑嗓子道:「看在卢伯父面子,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再不许不告而行,否则两罪俱罚绝不轻饶!」
见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徐淑媛心头一松,感激向卢泽敛衽福礼,乖巧道:「女儿晓得,以后绝对不敢。」
顺手从徐文宏手上接回缰绳,道:「爹先行歇着,女儿去后院把阿黄拴好,再到厨房帮姆妈炒菜。」
徐文宏听到阿黄怔了怔,目光从黄骠马身上掠过,落在冲徐淑媛不停摇尾巴的旺财身上,眸中不自禁现出笑意。
刘雅萍俞依偌在厨房门口瞧着放下块大石,刘雅萍向徐淑媛招手示意,徐淑媛冲她做了个鬼脸,牵着黄骠马转身走向后院。
徐太平靠在徐文宏怀里把玩玉佩,见徐淑媛牵着黄骠马就要离开,腾地一声跳下,舞着双手叫道:「我要跟二姑一起去,二姑还欠我十根尾毛。」
徐文宏蹙了蹙眉,问道:「什么尾毛?」
徐淑媛急使眼色,示意徐太平莫要多嘴。
徐太平假装没看见,抢着道:「刚才二姑在街上与别人打架,要我好好坐着不动,答应拔十根尾毛给我。」
伸手向徐淑媛道:「二姑快拔给我,平安要最粗最长最漂亮的。」
赛虎呜呜低嚎数声,似是证明小主人所言非虚。
徐文宏皱起眉头,把茶杯用力顿在石桌上,瞪视不省心的女儿,冷声问道:「怎么回事,你在街上跟谁打架?」
徐淑媛劝阻无效,见老爹横眉怒目,卢泽捻须微笑,大哥皱眉不语,扬起秀眼瞪视徐太平一眼,只得把事情前后简略叙述了一遍。
听到萧垅社少族长索萨化装汉家少年秘密来到东宁府,徐国难三人都是老于情报侦缉,立时联想到土蕃异动阴谋作乱,相互对视面色微变。
徐国难陡地想起拼命三郎石宝从修来馆窃取的机密情报,其中一份是潜伏间谍首领烛阴汇报蛊惑生蕃部族作乱,提到已从洋夷手中秘密购得火枪一百杆,铅弹数万发,计划通过走私渠道秘密送到萧垅社,交给生蕃部族联军训练使用,一旦时机成熟便鼓动生蕃出山攻击官军,制造内乱以便满清水师趁机出兵平定郑逆。
生蕃僻居深山蛮勇善战,吃亏在于武器落后不通战术,如果学会使用西洋先进火器便能如虎添翼,成为明郑的心腹大患,满清趁机再以水师战舰大举进袭,内外夹攻之下亡国之祸恐怕立在眼前。
想到这里徐国难忧心如焚,他虽然激愤冯锡范专权误国,却绝不想把汉人最后一块江
山白白送给满清。
见徐国难面色沉重,卢泽立时出声询问。
徐国难也不隐瞒,把情报资料及分析研判都说了一遍,最后沉声道:「索萨身为萧垅社少族长,化装汉人潜入东宁府必有阴谋,可能与生蕃偷运火器有关,不可不严加防范,堵塞一切偷运渠道。」
徐淑媛对见义勇为的索萨甚有好感,想不到亿化装成汉家少年另有阴谋,心中不自禁有些难过,闻言忽地想起一事,插嘴道:「上次陪同索萨的两名土蕃汉子也都跟来东宁府,扮成汉人躲在人群挤眉弄眼,以为本姑娘眼瞎瞧不见。」
虽然不敢肯定索萨化装前来必有图谋,不过事关生蕃部族异动,任何可疑线索都不能轻易放过,只是偌大东宁府数十万军民到哪里寻找潜踪匿迹的索萨三人。
徐国难凝神思索,除非启动察言司庞大侦缉刺探力量别无他途,只是此事无头无绪,索萨是否负有特殊使命全是自己猜测,自己又是公干刚回,还没有返回察言司衙门报到述职,无凭无证哪能说服冯德贵调动特工大举侦缉刺探。
这时三人都把牢骚怨恨抛到九宵云外,凝神思索如何设法寻找索萨踪迹,破获生蕃作谋。
卢泽见徐国难眉头紧皱苦无良策,沉思片刻有了主意,微笑道:「在东宁府找人不一定要调动特工,元嘉宅在家里好生休息,老夫包你必定找到索萨就是。」
徐国难闻言有些愣怔,抬眼见卢泽胸有成竹,不知怎地信心跟着倍增,不再是愁眉苦脸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