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吞下恶气,冷声问道:“施琅那厮虽然粗鲁,却也为官多年,精通为官之道,怎么竟敢当众侮辱老夫,莫非听了有心人的挑拨言语?”
哈善开棺验裳当着满堂吊客与施琅接耳秘语,灵堂内外人人亲眼目睹,事后自然传入姚启圣耳中。
姚启圣不敢对哈善发火,含糊其辞假装不知。
黄性震听出姚启圣语意,鱼泡眼眯了眯,故意踟蹰道:“下官不太清楚。”
没等姚启圣出言发作,话题一转道:“不过下官听说前些日子修来馆有人暗中向哈善将军告密,举报施琅欲以汉人衣裳下葬义弟施安,哈善将军得讯方才亲自率兵前往厦门,当众开棺验裳。或许告密消息传入施琅耳中,施琅误以为大人有意与他作对,这才当众发作,出言侮辱姚都事。”
鱼泡眼霎了霎,悄然现出诡谲光芒。
黄性震表字符起,号静庵,漳州府漳浦县人氏,家道小康,粗通文墨,生性狡诈热衷功名,到处钻营欲谋一官半职。
姚启圣就任福建总督兹兹以平台为念,黄性震窥准心思,特地赶往总督府献上“平台十策”,建议设立修来馆招降纳叛,买散台湾人心。
姚启圣正愁无人牵头招抚明郑叛逆,见到“平台十策”大喜过望,详谈之后发现都是同道中人,立即保举黄性震以知府衔任修来馆主事,职掌招抚策反,情报侦缉。
明郑官兵一旦归顺,七品以上即迎入修来馆,每日里吃喝玩乐,由专职探事酒宴赌局间探听情报,政事、军事、经济、文化无所不包,直到把情报价值榨取干净,方由姚总督出面安抚,量材施用,或入伍或归农,务要“大喜过望,以诱降者”。
修来馆康熙十七年在漳州东杉桥大明漳州卫所设立,五年来招降纳叛,侦缉探查,功劳着实不小,黄性震主管其事,直接对姚启圣负责,是名副其实的铁杆心腹。
听黄性震说修来馆有人暗中向哈善告密,姚启圣悚然心惊,用力一拍桌面,沉脸斥道:“你如何当的修来馆主事,手下暗中告密居然不晓得。”
疾言厉色训斥一通,方才沉声问道:“究竟哪个竟敢胆大妄为,不顾阖家性命?”
黄性震心中暗喜,故意迟疑片刻,好一会方扭捏道:“下官得知消息立即追查,查出二月十五日修来馆文书周儒偷偷潜往旗营,向哈善将军举报揭发施琅不法阴私,”面现难堪神色,“说是奉下官之命出首告密——”
砰的一声脆响,姚启圣终于忍不住把价值千金的定窑瓷杯用力摔在青砖地面,眸中现出骇人光芒,“周儒好生大胆,现在拘禁在哪里?老夫要亲自审问,看究竟何人幕后主使!”
候在厅外的婢女急忙抢进收拾,姚启圣冷哼一声,摆手示意退出,目光冰冷盯住黄性震。
黄性震面现苦笑,滞了滞道:“下官惊闻讯息,立即下令拘捕周儒,哪料周儒已被人暗杀在旗营门前,怀藏遗书说万一死亡就是修来馆遣人暗杀。”
“遗书竟然落入了哈善之手?!”姚启圣忍不住从椅上站起,颤声问道。
哈善有勇无谋,对自己这个汉人总督素有成见,拿到周儒遗书哪能不信以为真。
沉浮宦海耍了半辈子阴谋,想不到却被小小文书的绝户计套了进去。
饶是姚启圣心思深沉,喜怒从来不形于颜色,也不禁骇得手足冰凉,眼前仿佛现出康熙听到流言射出的疑忌目光。
倘若哈善秘奏皇上,声称自己怀有异心,诬蔑重臣,阻挠平台企图养寇自重,不知结果会是如何?
想到凶险之处姚启圣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仿佛有深沉目光正在暗中窥探,面色陡地现出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