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没想到叶渺回秋后算账。
她不由看向楚夫人,忐忑不安地喊了一声,“夫人!”
楚夫人故作轻松道:“不过是一场小小的误会,我让她向你赔个不是就是了。”
她扭头转向宋嬷嬷,“宋嬷嬷。”
宋嬷嬷立马应声而出,要给叶渺跪下,“叶小姐,是奴婢...”
一道劲风将她托住,宋嬷嬷发现自己憋足了劲,也跪不下去。
“夫人。”叶渺似笑非笑道:“楚爷爷说我是他最尊贵的客人,见我如见他。”
“请问一下,宋嬷嬷若指责楚爷爷身边的人偷东西,又随便进入楚爷爷的院子里翻东西,夫人也是让她随便道个歉,便完事了?”
“听闻夫人治家严谨,公私分明,现看来...”她看了眼楚夫人,杏眼含笑,“也不过尔尔。”
楚夫人面色一沉。
“看来是我对夫人的要求高了些,既然如此,”叶渺撤去力道,“宋嬷嬷,那你就随随便便跟我道个歉吧。”
这话一说,宋嬷嬷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回头看着楚夫人,看她如何指示。
楚夫人狠狠掐了一下手心,面上若无其事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的了。”
“我原以为老爷子的客套话,只有我和府中下人会当真,没想到别人也当了真。”
意思就是老楚相说什么最尊贵的客人,见她如见他,只是待客之道。
主人可以如此说如此想,但身为客人的叶渺也是这样认为,拿着鸡毛当令箭,就太不识礼数了。
“私自进主人屋里翻东西,按相府规矩,杖责二十。”楚夫人道:“来人!”
二十?宋嬷嬷吓得脸都白了,二十下去她还有命吗?
“夫人!”她哀求地喊了一声。
“慢着。”叶渺喊道。
楚夫人看向她,眸光发冷,“叶小姐这是何意?我不罚叶小姐有意思,我现在按规矩罚了,叶小姐还有意见?”
“夫人按规矩罚她,我当然不敢置喙。”叶渺微笑道:“只是想问问夫人,这事就打二十下完事了吗?”
二十还嫌不够?宋嬷嬷只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楚夫人皱了皱眉头,“叶小姐的意思是打二十不够,还想打更多?我相府规矩...”
“夫人误会了。”叶渺道:“这事,宋嬷嬷错有三,一是诬陷我的丫鬟偷鱼,二是随便进了我的院子翻东西,三是浪费了一条楚爷爷钓的价值千金的江鳕鱼!”
“夫人现在只罚她进我的院子,那诬陷和浪费的错呢?夫人打算怎么罚?”
宋嬷嬷目光哀求地看向楚夫人,“夫人。”
楚夫人心里一阵烦躁,可看着忠心耿耿的老仆,又不能不救。
“那你的意思是想怎样?”楚夫人咬牙问道。
“既然夫人让我说,我就说了。”
叶渺道:“其一,宋嬷嬷诬陷我的丫鬟,我要她当着府中所有下人的面,给我的丫鬟道歉!”
宋嬷嬷虽是下人,可下人也有三六九等,她在楚夫人身边多年,地位是下人里的最拔尖人上人。
可现在要她给一个低贱的外室女身边的丫鬟道歉,这让她以后怎么在那些下人面前抬起头?
“若不愿意,那就折成十板子吧。”
宋嬷嬷本来犹豫着,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夫人,奴婢愿意!”
楚夫人咬着牙,“那另外一错呢?”
“楚爷爷送我的鱼,我本以为就是略为稀罕些的品种,没想到这么名贵。”
叶渺道:“这么名贵的东西,楚爷爷送了我,却被人浪费了,按理说,拿宋嬷嬷一条命来偿都不为过。”
宋嬷嬷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出声。
叶渺说的没错,那条鱼不只她的命比不上,府中所有下人的命加起来都比不上。
“不过我可不是那些狠心的、不把下人的命当命的人,鱼再贵重,又哪及人命贵重?”
宋嬷嬷突然生出无限认同的想法,同是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叶渺认为人命比鱼重要,那起码不会用她来抵命了。
“但那鱼,是楚爷爷钓的,若不追究,置楚爷爷于何地?”
“所以,”叶渺微笑着看向楚夫人,“要不按市价折算成银子吧。”
“就...一万两。”她勉为其难地说了个数字,“好歹让我跟楚爷爷有个交待。”
一万两?宋嬷嬷两眼一翻。
一万两,这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直接要她的命好了!
“夫人。”宋嬷嬷呜呜哭起来。
叶渺吓一跳,“宋嬷嬷,你哭什么哭?你不是说楚爷爷钓的江鳕鱼,万金都难求吗?我只是收你万两白银,难道你嫌我收少了,非要收你万两黄金才可?”
宋嬷嬷:...
哭声戛然而止。
她都要死了,却连哭都不能哭。
宋嬷嬷强忍着泪水,看向楚夫人。
楚夫人死死握着拳。
罚也罚了,理也站了!
她低估了她,真的低估了她!
早知她这么难缠,当初她一来京城,她就该用雷霆手段收拾了她。
结果现在让她羽翼丰满,让自己束手束脚!
“好,一万两就一万两。”楚夫人说完,见宋嬷嬷立马泪眼婆娑,忍不住一阵心烦,朝她吼道:“哭什么哭?这一万两银子你出得了吗?”
意思就是宋嬷嬷既然出不了,自然就是身为主子的她出了。
宋嬷嬷立马止住泪。
“春香,立马去账房取张万两的银票过来!”
门外春香应道:“是,夫人。”
“来人,先带宋嬷嬷去受罚!”楚夫人道:“至于道歉一事,等宋嬷嬷养好伤后...”
“不用了,先道歉吧。”叶渺扬高音调,“胡信,进来。”
胡信立马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楚夫人:...
“来人,将府中下人全部喊来。”她咬牙道。
——
接受了宋嬷嬷当众赔礼道歉,看着她被打了二十大板,外裙都被血染湿了,胡信高高兴兴的和叶渺离开了。
“小姐,谢谢你。”他激动道。
以前他作乞丐的时候,有时候偷了东西被人抓了狠狠打一顿,但更多的,是没偷却因为是乞丐的身份,而蒙上不白之冤。
即便有时候查出真相,不是他偷的,也从来不会有人跟他道歉,让他堂堂正正地洗刷冤屈。
想到这里,胡信不由红了眼眶。
叶渺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以后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胡信忍着酸意点了点头,“小姐,我想吃杏子,要不咱们去摘些来吧。”
真是个孩子!只要一想到吃的,什么委屈都没了。
叶渺想起他上次杏吃多了出事的事情,警告道:“现在太晚了,明天我去摘,你不许去。”
胡信撇撇嘴,哦了一声,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
“宋嬷嬷怎么样了?”楚夫人靠在榻上,闭着眼,用手揉着太阳穴。
春香道:“请大夫看过了,说是看着下人,不过就是皮外伤,休养些日子就好了。”
执行的人都是楚夫人的人,下手有轻重,楚夫人心里也清楚。
“等会你去跟宋嬷嬷说一声,让她安心养伤,养好了再来伺候。”
“是,夫人。”
楚夫人突然睁开眼,眸中光芒寒冽。
“我本想着若她安安份份的,看在老爷子面上,就暂且忍一忍。”
“没想到是个这么不省心的!”她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第二天早上安顺郡主送了一份明单过来,叶渺交待几句后,带着名单去找沈毕方。
沈毕方道:“有了名单,要找出最开始散布流言的人,就简单多了。”
“银子捐了吗?”叶渺问。
“前天中午已经捐了。”
叶渺拿出一张万两银票,“那这个就用来周转吧。”
正是楚夫人昨日给的那张,晚上回去的时候她交给老楚相,老楚相说鱼是她的,这银子让她自由处理。
叶渺本想着将这不义之财,捐给如意侯的军队。
但美人坊已经捐了,且又出了问题,想必需要银子,所以她便将这万两银子暂时交给沈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