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友斋丛说》:“昔日逐末之人尚少,今去农而改业为工商者,三倍于前矣。昔日原无游手之人,今去农而游手趁食者,又十之二三矣。大抵以十分百姓言之,已六七分去农。”
《嘉靖11年3月制策》:“游民众则力本者少,异端甚则务农者稀。……,小民无所利于农也,以为逐艺而食犹可以为苟且求全之计。……大率计今天下之民,其有田者一二,而无田者八九也。”
《苏州府志》:“聚居城郭者十之四五,聚居市镇者十之三四,散处乡村者十之一二。”
而据大量的明史资料记载,整个江南地区,农业人口从明中期的四五成逐渐到明末的一二成,大量人口流入城市,为城市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劳工人口。
而随着市井社会与商品经济的发展,中国的那早期雏形的资本主义,就对整个世界造成了极其强大的冲击力。这一点,就连作者在看到以下的资料,都不觉惊到了。
这些资料,来自樊树志的《晚明史》。
“至迟到1580年代初,中国的丝绸就已经威胁到西班牙产品在美洲的销路了。17世纪初,墨西哥人穿丝多于穿棉,所谓穿丝,大多是穿中国丝绸。”
“实际上,中国对西班牙殖民帝国的贸易关系,就是中国丝绸流向菲律宾和美洲,白银流向中国的关系。”
“以至于墨西哥总督于1611年呼吁禁止中国生丝的进口。但是到了1637年情况愈发严重,墨西哥的丝织业都以中国丝为原料,墨西哥本土蚕丝业实际上被消灭了。邻近墨西哥的秘鲁也是中国丝绸的巨大市场,中国丝绸到秘鲁的价格只抵得上西班牙制品的1/3。从智利到巴拿马,到处出售和穿着中国绸缎。”
“中国丝绸不仅泛滥美洲市场,夺取了西班牙丝绸在美洲的销路,甚至绕过大半个地球,远销到西班牙本土,在那里直接破坏西班牙的丝绸生产。”
这样只处于萌芽状态,依然极其幼稚与不稳固,却已给当然的世界经济秩序,造成了这般强力的冲击与影响,可见这江南一带,发展商品经济的潜力有多大,将来可达到的成就,又能有多高!
相比明朝开始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给社会带来的勃勃生机与崭新力量相比,那所谓的大清盛世,是多么地可笑又可悲。
清朝康熙年间,“盛世滋丁,永不加赋”,被后来的鞑粉鼓吹为旷古绝世的巨大成就,只是,这历史中的真实含义,真的如他们所说吗?
非也。
因为,所谓的永不加赋,是指只征收固定人头税,然后把收税的重点集中到田税上。
这真的是仁政吗?为何到了现在大多数国家都要交纳个人所得税,反而不采取此“仁政”?
其实,此策实际上是社会大倒退,是把人口与土地严格的绑定起来的残酷措施,使得各地官府,为了所谓的政绩与治功,不得不竭力压制一切新生的经济力量,而把尽可能多的人口,转为最基本的耕田人口,并极力压制无土之人(如工人、商人等)的生存空间。这种愚昧而落伍的残酷做法,与同时代欧洲的圈地运动,迫使农民进城务工,让整个国家转变为工业化社会的做法截然相反。
因此,康熙的这种做法,仅仅是出于要对社会强力管控,防止社会出现清廷无法控制的不良因素,从而人为大幅缩减了其他行业的生存空间,让治下百姓只有从事农业才能生活,这样鼠目寸光,无视时代潮流的愚蠢做法,相对明朝的经济体系,无疑是大踏步的后退。
甚至可以说,有清一代,是从士农工商各司其职的中国传统职业安排,通过强力的人为手段,变成了仅有士农两个行业,让中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农业国,彻底灭绝了工业化的希望。最终在一百多年后,让中国遭受了数千年未有的战败与屈辱,拥有了那一段噩梦一般,充满了弹孔与血泪的历史。
行文至此,估计很多读者会问,那么,照这么说,既然江南一带的土地兼并对社会有这般促进作用,那作为实际统治的李啸,就可以对江浙一带的土地兼并放纵不管,任其自流了吗?
当然不行。
因为,江浙一带,虽然土地兼并问题不严重,虽然没有太多的流民问题,却有很严重的个问题。
那就是,江南一带的财税,基本上处于收不上来的状态。
为什么会收不上来呢?
因为土地兼并,集中到了地主官绅阶级手中,而他们可凭借自己的特权和法律的漏洞,大规模的集体逃税漏税。整个江南一带,积欠的税赋,多达几十年之久,让整个国家出现了严重的财政亏空,这个问题,无疑是相当的触目惊心。
大明朝的灭亡,不是直接亡于土地兼并这一条,这种说法,并没有问题。可大明朝灭亡的根源就在于,过于严重的土地兼并,让国家在丧失了大量的财税收入后,已彻底摧毁了王朝的内部结构。
而财政的捉襟见肘,也决定了明朝无法从制度上,建立足够抵御外侮,镇压起义的军队。导致无论是外患还是民变,都是不断壮大,无法遏制,这也更加恶化中央的财政。
到了这一步,整个国家,就像一个严重失血,同时又失去了造血能力的病人,整个身体对外界的侵袭,已然没有了有效的抵抗力,任何一个小小的外在伤口,就能使他感染而死,这对于国家与民族来说,真是巨大的悲剧。
对于这样的情况,来自后世的李啸,自是洞若观火,了然于心。
所以,他绝不允许,在自已的统治范围内,还继续让这样畸形的社会模式,再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