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听萧忆之前口气,这小和尚地位不低。作为新一代大弟子,他师父莫不是少林方丈,就是当日亲自审问秦善的那个死和尚?
秦善却已经不记得那秃驴的名字和模样,是叫了心还是了尘来着?如果是的话,那和尚当年逼他在众人面前认错,逼他曲膝悔悟,后来又令他受困无名谷三年。怎么,如今就打发徒弟来偿还吗?即便秦善想通了很多,还是觉得讥诮。一个口口声声不出世的和尚,谁给了他对当时还是朝堂命官的秦善,定罪恶判是非的权力?哪怕是皇帝要亲自审问秦善,也要经过三公九卿和司命衙门,何况他人?
这些和尚倒是自诩正义,做了好事,如今又打算拿这样一个人情,来打发他么?
秦善冷漠道:“贵寺与令师尊的好意,秦某可受之不起。”得知身份后,他对这小和尚刚刚兴起的几分好感,瞬间就抹灭了。
无怒连忙呼唤:“等等,秦施主!师父自知当年有所亏欠,无可辩驳。所以特地叮嘱贫僧,如遇到秦施主有困难,行事可多予便利,袒护一二。”他又抬头看了秦善,“如今看来,师父却是预料错了,秦施主已今非昔比。”
秦善的改变,明眼人就可以一眼看出来,三年前的他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剑,虽锋利,却随时可能折断;而现在的他,却学会了如何收敛神光,深藏不露,却叫人更加忌惮。
“人都会变。”秦善说,“而债,可不是这么偿的。”
无怒当做没听懂般道:“看来秦施主已经突破当日瘴念,师父知道定会欣慰不已。不过——”他定眼一瞧,神神鬼鬼道:“虽然已无往日阴霾,但是施主身边似乎新添了一道阴影。”
这话说的,却叫人背后发凉。
无怒继续问:“最近秦施主可有何亲朋好友含冤离世,心愿未了?”
秦善闻言顿住,似笑非笑,“并未。怎么,少林什么时候也和那些道士一样,学人家开法场做法事?”
“阿弥陀佛。”无怒开口,“施主慎言。据小僧观看,秦施主这阴影缠身久已,徘徊不散,显然是恩怨相缠,几世宿怨。本是各人命中注定,施主还是勿擅自干涉为好。”
干涉?秦善心里冷笑。
“感谢无怒师父今日相助,秦某有事,先告辞了。”
言罢,也不待无怒回应,就转身离开。只是离开的时候,脑海中却想起无怒方才所说。
——你身边有一道阴影,徘徊久已。
——你近日可有亲朋好友离世?
会是你么,若望。
秦善眼神沉淀下来,嘴角勾出一丝讥嘲弧度。
如果你在,那就好好看着,我是如何让背弃你的纳西尔人身败名裂,痛不欲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听不进去。”
秦善走后,无怒原地念念叨叨,似乎有些懊恼。
“不过我可提醒过他。”
和尚意味深长地笑了。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他人自己误会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身边的影子,并不是秦善想的那人。而是一股执念,那执念如影入魔,纠缠不断。这份经世情缠,若是故意避而躲之,只会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问世间情为何物。阿弥陀佛。”
小和尚阿弥陀佛地离开,全然不顾旁边路人目瞪口呆的眼神。
不得了,和尚念情诗?这世道要变天了!
腊月廿八,立春后不过两日,各路英雄齐聚霸刀堂江南分舵,共讨天下大事。
这一日,秦善遇见了少林寺的无怒,不欢而散。
这一日,右小嶷与萧忆,聚齐各门各派,正式商讨未来大齐江湖人前景。
而少有人知道的是,这一日,有飞鸽传书送,带来一道讯息。
人已入关,不日便至。】
收信人碾碎信纸,用内力把碎屑震为飞灰。他的眉间似欢笑似懊恼,似悲叹似雀跃。
这生死局,已经落下第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