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种想法的,可不止秦善一人。但是在萧忆眼里,这小和尚可不是有趣,而是堪称可恶了。
他打断两人的交流,上前一步,道:“秦统领行事素来如此,我也无从规劝。可大师的做法,萧某却不赞同。此人虽作恶,但不过杀了一妇人而已,而且他身上背负着重要情报,对我中原武林举足轻重。如此杀了他,断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也平白断了我们一丝消息。难道不是罪过?”
此言一出,在场其他人看向秦善的眼神,便多了几分不善。
秦善讥讽一笑,还未辩解,和尚却已经替他说话。
“萧施主此言差矣。无论是伦理纲常,佛门教诲,还是世间法度,杀人者偿命,总是不变的道理。此匪徒既然蓄意殴杀人命,有秦施主还报与他,本是天理循环,何来罪过之说?”
小和尚又道:“况且人命无贵贱,众生皆平等。平民百姓之性命,与这西部匪徒之命并无区别,以一偿一才是平等。萧施主将人命分为三六九等,那么在场众人的性命,在施主眼中是否也各有贵贱,可以取舍?”
小和尚这么一说,那围观的好汉们目光又不一样了,看着萧忆的眼光犹如火烧,大有他敢说一个是字,就群起而攻之的意思。
萧忆吃了哑巴亏,他没想到向来迂腐的少林寺,竟然会出这么一个口舌伶俐,会拿人长短的奇葩。
不过萧忆是谁,他抿了抿唇,又道:“大师所言,萧某受教。可我刚才说,这秦善身上的罪过可不止这一桩。他今日杀人虽然有理,可往日的杀虐也不是平白虚构。少林寺对于这点,难道要因人而异,不等同视之吗?”
“当然不。”
小和尚果断答他。
萧忆倒是一愣,秦善却微微抬起嘴角。
“秦施主当日在少林受万人锥心之刑,又负枷困于无名谷三年,更是遭遇横祸险些丧命。秦施主昔年所为之恶,大多出于执念,矫枉过正。如今罪业皆已受到报偿。秦善之过,早已赎清。何来有罪之说?”
他这番话说完,不仅仅是在场大多数人,就连秦善本人也是愣住了。
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感想,当年觉得屈辱愤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事,如今却被人轻飘飘被人一句业已赎罪带过。他该是欣喜,该是怅然,还是该愤怒,该不满?
有那么一瞬,秦善看着小和尚的眼睛,觉得他把什么都看透了。那双清透的眼仿佛在说,所谓的执念,大抵都是如此。可重如泰山,又轻如尘埃。施主何必放不开呢?
“大师如此,是要为秦善开脱?”萧忆语气已经有些微愤怒,然而他先是不忿,须臾又轻笑道:“好,既然少林新一代大弟子都如此认为,萧某也无话可说。只是望大师不要忘记,今日举办群英会是为何事。你口中无罪的秦善,可还拿捏着大半个江湖人的性命。”
他拱手,最后看了这两人一眼,离开。
其他人见状,也作鸟兽散。
一时间,在场除下那可怜的孤女,只有零落几人。
“青天。”秦善呼唤。
“在,主人。”
“带着女孩离开,为她母亲收殓。”
青天领命而去,这下只剩下和尚和秦善。
秦善看着那小和尚的光头,突然想起以前齐若望的一句话。
老秦,我告诫你,得罪谁都别得罪和尚。
——为何?
因为他们都是天底下大大狡猾的人!所谓大智若愚,其实装疯卖傻,论起藏拙和黄雀在后的本事,没人比得过这些小灯泡。你可注意了。】
如今再遇到这些装疯卖傻的和尚,友人的话一语成籖,秦善却有几分怅惘。
“在下秦善。”他对小和尚道。
“阿弥陀佛,贫僧无怒。”
年轻和尚报上自己的名号。
有趣,一个修行怒目金刚的和尚,偏偏法号无怒。
秦善毫不遮掩,问:“某与大师并无相交,为何帮我?”
无怒捻佛珠道:“因果循环。贫僧今日所为,不过为师父当年的亏欠,偿还施主一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