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说些令人振奋的好事吧。”
于万籁俱寂中,极月君用恰到好处的音量打破了寂静。它不那么突兀到令人受惊,也没有微小到令人难以察觉。人们便看向他,带着一丝沉重的希望,盼他的嘴当真能带来什么让气氛活泼些的消息来。
不过,极月君此刻便不说话了。他只一轻吹口哨,门缓缓打开。八月的凉风先是试探着迈出脚,随后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他们都探了探头,却不见任何人站在外头。倒是聆鹓听见动静,先低下了头,看着一只壮硕的褐色“四脚蛇”摆动着四只爪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它昂着头,左顾右盼,看上去十分神气——不知是因为它漂亮的体型,还是它的口中正叼着一个有趣的东西。
这个与它体型相差无异的东西被一块旧而干净的布条包裹着。它蹬着小腿儿快步上前,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不论是小小的访客亦或它口中的条状物,都让人稀奇无比。谢辙首先弯下身来,伸出手掌,四脚蛇毫不犹豫地跳了上去,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窜到桌面儿上,又自觉地跳了下来。随后,它快速扭动脑袋,将周围的人简单观察了一圈儿后跳下桌子,扬长而去。
除了聆鹓多少有点害怕,身子使劲向后倾斜外,别人都很有兴趣。不过看样子,四脚蛇也并未将她放在眼里。问萤盯着它的眼神有点特别,它的一举一动都被尽收眼底。但同样,四脚蛇也没有在她面前多做停留。不过看它头脑灵光的样子,似乎是知道,这狐狸多少把自己当菜谱上的猎物看呢。
“这是守宫?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
望着那在门外一溜烟儿消失的小影子,聆鹓露出困惑的神色。极月君这才缓缓从一旁直起身子,走上前将门带上,转身来到桌前。
“这比一般守宫大得多。”施无弃道,“守宫只有出现在屋里头的,爬着墙的才这么叫。人们通常只管这叫四脚蛇。这么大的,一般要在沙漠或者戈壁滩里才见得到。”
凛天师微微点头。“的确,这怕又是极月君近日来新认识的小朋友了。”
“还是你懂我啊。它就生活在朱砂漠中。我虽知道那死地定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却没想过会这么有趣。别看它现在是这样的颜色。到了沙子里,它就会变得与那血红的砂砾一模一样。而离了那地界,也能自如地切换成其他环境的颜色。我料想,它一定是经常往返于朱砂漠,与沙漠之外的地方,便有兴趣结识了一下。话不多说,你们还是看看那东西是不是你们需要的吧。这段时间我都是托那位小友保管的。”
其实在看到那东西时,谢辙便已经知道里面包了什么。他的眼睛有时能看到些东西——不该被常人看到的,或者被藏起来的。他看到的不是物品本身,而是它的某种性质。而这东西的气味,也被寒觞和问萤鉴别了出来。只有聆鹓伸出手,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解开布条。
没错了,是他们熟悉的匕首——薛弥音用过的那把。也就是封魔刃的一部分。
她一手还握着布条最后的部分。当这件东西完全显露在她面前时,她的呆滞才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价值。一些记忆浮现,不够完整,但也不愿回想起太多。不是不好,而是她预感到这会让自己更不舒服。在那天,他们失去的不止这一位故人。
“我去绢云峰办了些事,就在不久前……然后,那里的山神托付给我这样一件东西,恐怕是那里的生灵捡到的。恐怕当时,你们的注意力都不曾在它的上面。如今辗转回来,我想,定是象征着是时候处理掉你们的一个麻烦了。”
接着被摊到桌面上的,便是那本书了——那本不知为何已经变得轻薄的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它封面的色彩已经这样暗淡,显得灰蒙蒙的。那些纸张陈旧了太多,像是失去水分的树叶,似乎稍微用力一捏就会破碎。但或许消失的不是水,而是某种生命力。
万鬼志如今的样子,仿佛在土地里被尘封许久,根本不像是这短暂的旅途便能产生的效果。仔细想来,或许是上次“那件事”后,它就慢慢成了这样。
“它消耗了很多。”凛天师说,“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再危险。”
“也是时候履行对那位将军的承诺了。”
几人相顾无言,都怔怔地望着桌上的万鬼志,却没人敢轻举妄动。匕首仍在聆鹓的手里,她的手冰冰凉凉,却不发颤,可能是僵到颤抖也做不到了。他们总能回想起那时神无君对谢辙说过的那番话,还有薛弥音第一次将匕首扎进去时发生的事。这绝不容易。但如今万鬼志已被消耗成这副样子,应当……
“我来吧。”
见他们如此沉默,施无弃倒是并不介意地站起身。但谢辙却制止了他。
“既然是骸将军托付给我们的事,理应我们自己完成才是。”
“我来。”
正准备从聆鹓那里接过刀的谢辙一愣。他沉默了一下,将手退了回来,缓缓点头。这么多人坐在这儿看着,倒也不怕出什么意外。但寒觞和问萤也担心地看着她。事情会那样顺利吗?谁也不好说。但是,或许为这东西最为受罪的聆鹓,正是解决它的最佳人选。皎沫将手轻轻搭在聆鹓的肩上,试图给予一些安慰。
她的右手攥紧了匕首,左手覆在另一侧,稳稳地举起手。很快,她毫不犹豫地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