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桑祈也懂,晓得自己总和卓文远厮混在一起,难免会引来一些闲言碎语。却没想到,有人能说得那么难听。
这日一到书院就见着个稀客,宋落天坐在教室里,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此人在国子监里十天半个月也出现不了一次,今儿老老实实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桑祈不傻,根据近日观察已然琢磨出了规律,基本上,他不来则已,一来就是找她茬的。
果不其然,在她想当做没看见这个瘟神,绕开他迂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宋落天行动了。缀着浮夸络子的雕翎羽扇一摇一摇,迈着云步就朝她走了过来,唇角一勾,用习惯性的轻浮语调道:“哟,桑二小姐,好久不见了呀。”
桑祈“嗯”了一声,想躲开,可路就这么一条,还被他堵住了,好不烦人。
视线顺着他的青缎粉底小靴向上,瞄了眼百蝶穿花五彩锦袍,被华丽得闪着光的织锦晃了眼,只觉富贵逼人,却有几分艳俗。并且,即使有如此鲜艳的衣物衬托,这位唇若丹脂,眉如柳叶,面似桃花,长得像个秀美姑娘似的阴柔贵公子的面色,仍欲盖弥彰地显出几分苍白。一看便是长期浸淫酒色,又不爱锻炼,身子骨亏空的结果。
桑祈在心里叹了声,同样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这做人的气质怎么能相差这么大呢。
宋落天可不知道她无言的嘲讽,打定了主意要和她聊聊天,张嘴又寒暄了几句,突然就话锋一转,提到了卓文远,“听说,桑二小姐前日拒了琰小郎的亲,是因为心有所属了,要嫁给青梅竹马的子瞻兄?”
还特地把青梅竹马四个字咬得很重。
教室里来得早的人都听见了这句话,不乏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坦白说,洛京人其实在男女之事上看得比较开,只要不犯什么大忌讳,异性间正常结交并不会为人所诟病,相反曾经还流传过不少名士佳人君子之交的美谈。所以桑祈和卓文远都说彼此只是朋友,又确实没有太亲密的举动,人们大多也就信了。
然,忽地冒出来个心有所属的说法,事情的走向似乎就变得不太一样。
桑祈脸色一黑,果断否定道:“没有的事,是谁背后嚼舌头胡说八道?”
宋落天闻言,故意眉头一皱,假意失言:“那可就怪了,昨日我还见着,你和你的小情郎夜半私会,卿卿我我,莫不是婚事定下来了?坏了坏了,既然没定,我岂不是多嘴了,这可如何是好……”
“卿卿我我个头……”桑祈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人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女孩子的名节问题,能是这么拿来瞎闹的么。
“咦,可我昨天晚上明明看见你和卓文远在一起,可是看错了?”宋落天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
桑祈皱着眉,不悦地解释道:“是没看错,但我们也没卿卿我我。”
话音还没落,就听宋落天阴阳怪气地连连“哦哦哦哦哦……”了几声,哦得桑祈直心烦,推了推他,道:“少哼哼,真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
“我想什么了?呵呵……”这回宋落天也不明说了,只意味深长地笑着,满意地转身晃悠回了座位上。
桑祈一开始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儿,瞪了他几眼后就照样上自己的课。想着,毕竟宋落天只是逞逞嘴上功夫,又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而且她自以为自己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谣言猛于虎,她太低估人们根据信息碎片想入非非的能力了。
宋落天的确没有说出确定性结论,但他话中流露出来的恶意十足的揣测,和“昨天晚上在一起”这个得到了桑祈本人肯定的言论,已经足以引起轩然大波。整个一上午,众人看她的眼神都格外怪异,充满探询和欲说还休的意味,并免不了有人私下里议论纷纷,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这还得亏是闫琰早上起晚了没来,他一来就更热闹了。
这不,午休刚结束,鲜衣玉面小公子便怒气冲冲地大步朝桑祈走来,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桌案上。
桑祈吃饱了饭正困得迷迷糊糊的,陡然被吓清醒了,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惊道:“你这是?”
“桑祈!”闫琰连名带姓地吼了她一句,然后指着她气得手直抖。
桑祈见他这怒发冲冠的阵仗,有些糊涂,仔细回忆了一番也没想起来最近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他。于是自认不理亏,又坐回来了些,挺直脊背,手上默默把书合起来手好,免受殃及,同时坦然直视着他,清清嗓子礼貌地回叫:“闫琰。”
“你!”
不知道为啥,好像效果火上浇油,对方又炸毛了。
桑祈很无辜,只听他激动得声音发颤,恨恨道:“我说你做人能不能稍微讲究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你不要脸面,小爷还要脸面呢!”
她听得云里雾里,彻底糊涂,迷茫地反问:“我也要啊。但你要你的,我要我的,这有什么关系么?我又没抢你的脸面……”
“怎么没有关系!”闫琰声调又高了好几度,面色涨得通红,支吾半天道:“我怎么说,也算是跟你求过亲吧。你要是生活作风不检点,那我成什么了?你若和子瞻成了亲,爱怎么要好怎么要好,谁也管不着。跟这儿拖着不嫁,还非要夜半私会……你……你……”他挖空心思想找几个难听的词出来形容她的所作所为,也没找到,只好“你”了好几句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