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彦三言两语,已经将太原知府、太原大都督、郑国公的罪名全部撇清。
其实不管是谁,眼下都明白,沈傲杀人的事已经是次要的了,最紧要的是,他杀的是谁?若刀下之人无辜,沈傲难辞其咎,一个专横,甚至是诛杀大臣的罪是肯定跑不了的,至少也要剥除爵位,从哪里来滚到哪里去。
但若是所杀之人是祸国殃民的贼子,这又要另算了,这就不是罪,是赫赫的功劳。
而这三人中,重中之重的是郑国公,李邦彦倒也聪明,知道郑国公的事彻查起来,肯定能真相大白,所以把事情推诿到下头去,郑国公至多只是个御下不严,以郑国公的身份,无论如何都罪不至死。
李邦彦步步紧逼,沈傲却只是呵呵地笑了笑,道:“这么说,李门下以为,这三人都是无辜之人了?”
李邦彦颌首道:“自然。”
沈傲又是一笑,从锦墩上长身而起,冷笑道:“你既是门下令,当朝首辅,陛下委托以国器,你就这样没有眼色?居然不辨忠歼、不分良莠,天下交到李门下手里,岂不是要误国误民?”
李邦彦亦是冷笑道:“平西王殿下,到底是老夫问你还是你问老夫?老夫的话,你只管答就是。老夫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道,诛杀国公是什么罪名吗?”
沈傲叹了口气,道:“不知道。”
李邦彦厉声道:“当斩!”
金殿上的赵佶咳嗽了一声,道:“若是误杀,又当如何?”
赵佶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不禁抬起眸朝金殿上看过去,这句话的意思太明显了,陛下是要判误杀,说的更通俗点,就是斟减罪行,这是陛下的底线,人是万万不能杀的,其他的都好说。
李邦彦的气势被赵佶全数打乱,不得不旋身朝赵佶行礼道:“若是误杀,倒也情有可原,不过事关重大,臣窃以为,当虢夺爵位,废为庶人,发配三千里,永不叙用。”
虢夺爵位、废为庶人就是让沈傲失去一切,至于发配三千里就是害怕沈傲留在汴京迟早有翻盘的可能,而永不叙用不过是在这惩治上再加一道保险。这四句话,李邦彦早已斟酌已久,沈傲毕竟也是皇亲国戚,又是西夏摄政王,杀是不能杀的,他之所以喊打喊杀,无非是漫天要价而已。
赵佶默然无语。
沈傲却是冷笑道:“可要本王杀的是歼贼呢?”
李邦彦正色道:“那么平西王又是大功一件,可喜可贺。”
正在这个时候,郑楚龇牙裂目地站出班来,大喝道:“谁是歼贼?平西王,你也太放肆了吧,杀我家父,又污蔑为贼,我与你不共戴天!”说罢又噗通跪地,朝向赵佶恸哭道:“陛下,家父是皇亲国戚,更是陛下钦赐的国公,沈傲污蔑家父是贼,置陛下何地?微臣恳请陛下严惩沈傲,以还家父清白。”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许多人站出了班来,这些人或许与郑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的更是李邦彦的门生故吏,竟有数十上百人之多,一齐跪倒,轰然道:“请陛下严惩平西王,以儆效尤。”
有人高声道:“陛下,平西王放肆到这个地步,已是旷古未有,陛下若在姑息,置我大宋祖宗之法于何地?”
坐在金殿上的赵佶还在犹豫,不杀沈傲是他的底线,可是废为庶人,发配三千里也着实重了一些,可是不处置,又不好交代,迟疑着正要点头。
可是这时候,殿堂中已经有人开始相互交换眼神了,沈傲朝曾文看了一眼,曾文会意地点头,随即慨然而出,朗声道:“微臣有事要奏。”
赵佶回过神来,看了曾文一眼,暂时搁下处置的事,道:“曾爱卿但说无妨。”
曾文拿出一本旧书来,道:“臣要弹劾文仙芝不法事,宣和二年,文仙芝在太原与郑家同流合污,收取郑家贿赂,共计十七万贯,往后每年都有这个数目,除此之外,太原知府等官员也都收受过郑家的礼物。宣和六年的时候,郑家在太原的商铺因以次充好,惹恼了城中百姓,数百人拥堵了郑家的商铺,是文仙芝以刁民滋事为由,调兵弹压,打死打伤数十人。臣为此派人走访过被打伤的几户受害的民户,可以当做人证。除此之外,太原大都督府几个主事也都由臣派人请来了汴京,可以作证。这里是从太原大都督府抄没来的账簿,请陛下察之。”
说罢,曾文将双手高高拱起账簿,双膝跪地。
李邦彦早就预料旧党之人不会善罢甘休,原以为会先从郑国公在太原的囤货居其入手,可是没曾想到,居然是先从郑家与文仙芝的关系入手,且人证物证都带来了。他略略一想,渐渐也镇定下来,看来这平西王确实早有准备,不说那些带回汴京的文家主事,就是这账簿,只怕也是此前抄来的。
杨戬已经走下金殿,将曾文的账簿收了,送回御案前,赵佶随手翻了几页,便对身侧的杨戬道:“好好收着。”说罢向郑楚道:“这件事,你知道吗?”
郑楚止住了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道:“微臣不知。”
赵佶淡淡地道:“是没有还是不知?”
人证物证都在,想抵赖都不行,郑楚无奈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