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蔡京为首,官员们排起长龙,在这银雨霏霏中,正要鱼贯入宫。在这些人看来,那戴斗笠的沈傲实在是妖孽一样的存在,好好的戴着斗笠也就罢了,可是你戴两顶,大家这么多人冒着雨,实在是有那么点儿让人心里不好受。
蔡京率先过了门洞,却被方才的太监拦住,这太监脸上笑得诡异,在官员们看来,宫里的太监大致相当于一个官员的晴雨表,他们往往最先收到风头,知道谁要高升,谁要倒霉,所以对人的态度往往会率先表现出来。
这太监咯咯一笑,阴沉沉地向着蔡京道:“太师,且慢着进去。”
蔡京整个人湿漉漉的,说不出的苍凉,呆滞地道:“公公有何见教?”
这太监趾高气昂地道:“陛下说,太师年纪老迈,廷议辛苦,还是暂先回家歇养吧。”
蔡京整个人不由地颤抖了一下,虽是早有准备,可是事到临头仍不免震惊,被雨水淋湿的眉眼来不及擦拭,他慢吞吞地跪在雨中,道:“老臣谢恩。”
身后的官员顿时愕然,纷纷窃窃私语,谁也不曾想到,老迈了几十年的太师,陛下终于说出了歇养的话,这话意味着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那太监继续道:“陛下还说,太师若是还有什么说的,可以叫杂家递过去,往后就不必进宫了,太师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了。”
蔡京直挺挺地跪着,犹豫了一下,才道:“请公公转告陛下……”他顿了一下,慢吞吞地道:“臣以八十衰病之人,蒙起田间,置之密勿,恩荣出于望外,死亡且在眼前,复更何希何觊?而诬以乱臣贼子之心,坐以覆宗赤族之祸。”他重重地在地砖上的一滩水中纳首:“请陛下明鉴!”
这一句自辩之词,道尽了蔡京此时的心境,若说他贪赃,说他祸国,他也认了,可是眼下却是欺君罔上,这一条罪,却是蔡京万万不敢生受的,几十年来,他对赵佶言听计从,投其所好,如今却落了个欺君的下场,真真教人感慨。
太监冷冷道:“太师的话,杂家记着了,待会儿自会回禀,太师,请回吧。”
蔡京道了一声谢,踉跄着站起来,却无人去搀扶他,与他相熟的都刻意将脸别到一边去,人情冷暖,在这诗意的雨中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从前恨不得鞍前马后的门生故吏,此时此刻,竟是没有一丝的羞愧,除了一丝胆战心惊,便是彻骨的冷漠。
蔡京的时代结束了,这时候,改换门庭,是该要为自家打算。
蔡京呆滞地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晃,一步步往回走过去,细雨像是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有些辨不清方向。此时此刻,一顶斗笠伸过来,那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带着会心的笑容,朝他递过斗笠,好在他头上两顶斗笠,摘下一顶,还有一顶戴在头上。他真挚地笑道:“太师,这斗笠借了你吧。”
说罢,走过去搀扶住蔡京,一步步将他送到轿子那边,蔡京什么也没有说,钻进轿子的时候,忍不住深望了沈傲一眼,道:“平西王客气。”
沈傲弓着腰,朝他欠了欠身,什么也没有说,返回官员的队伍中去。
这个表现,让所有人惊愕了一下,只当这平西王是伺机折辱,随即也都别过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只有蔡京和沈傲知道,沈傲方才的举动完全出于真心实意,二人虽是死敌,可是在沈傲的内心深处,若是没有蔡京这个敌人,他的政治手腕永远不会到如今这般如火纯青的地步,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可怕的敌人,让沈傲步步惊心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揣摩学习,才成就了如今的平西王。
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沈傲不知道,至少方才的一刹那,沈傲是完全将蔡京以师礼以待之的。他冒着雨回到队伍,官员们已是鱼贯而入,沈傲排在最尾,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是这时候,已经杀机毕露了。
彻底打垮蔡京,只在今曰。
……………………………………………………………………………………………………………………………………………………讲武殿里,赵佶阴穿着冕服,阴沉着脸上殿,先是向沈傲投去一瞥,随即坐在銮椅上,抿嘴沉默。
群臣被这气氛压抑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有人偷偷打量了赵佶一眼,最后又低下头去,这朝局扑朔迷离,现在还是免开尊口的好,殃及了鱼池,真真是冤死了。
殿上殿下的君臣似乎是在较劲,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响,赵佶才是突然道:“边镇哗变,兵部难辞其咎……”他目光一扫,目光落在新任兵部尚书方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