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夹杂着怒意的声音在阁中道:“进来。”
沈傲抬步进去,行了个礼,大剌剌地坐下,笑吟吟地道:“陛下,出了什么事?”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在地上的一份奏疏上。
赵佶指了指地上的奏疏道:“你自己看。”
沈傲弯腰去捡了奏疏,略略一看,呵呵笑道:“陛下,好在童公公弹压得及时,没有出事。那些哗变的边军,是不是收拾一下?”
赵佶冷笑道:“这是官逼兵反,该收拾的不是他们。”他负着手,显得很是急躁:“蔡家真是太放肆了,一个蔡攸,敢杀殿前卫潜逃,一个蔡绦,敢克扣军饷,你说的对,若不是童贯处置及时,只怕要出大事了。”他冷冷一笑,继续道:“再加上蔡家藏匿钦犯,朕本念在太师劳苦功高,还不想追究,可是现在……”他的眸子如刀一样扫在沈傲脸上:“不处置是不成了。”
沈傲什么也没说,这个时候再劝就是虚伪,只是淡淡笑道:“陛下圣明。”
赵佶叹了口气,道:“如何处置,朕还要再想一想,明曰就是廷议,廷议时再说吧。”
赵佶坐下去,心情转好了一些,道:“近来为何大门不出?你这平西王难道也要躲懒吗?”
沈傲苦笑道:“微臣不敢躲懒,只是近来闲言碎语太多,不胜其扰,是以才尽量少出门一些。”
“闲言碎语?”赵佶淡淡一笑道:“你是说咨议局?不必理会他们。朕信你,至少比那沽名钓誉之徒好,既要效忠王事,又何必要爱惜自己的羽毛?让他们非议去吧。”
沈傲嗯了一声,心里想,你好大喜功倒也罢了,却教我不要爱惜自己的羽毛,这不是把人往火坑推吗?
赵佶喝了口茶,气也顺了,露出一点笑容,道:“明曰廷议,朕有事要吩咐你,今曰叫你入宫,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议。”
沈傲道:“请陛下明示。”
赵佶目光一闪,似乎做了某个决定,道:“朕打算令你去门下省,如何?”
门下省,几乎是天下中枢了,这一句话透露了两个意思,一个是蔡京已经彻底失宠,随时准备挪位置,另一层意思,就是完全信任沈傲,等于是将军政都交在沈傲的手里。
赵佶看着沈傲,期待沈傲的回答。
沈傲只是木然了一下,随即正色道:“陛下言笑了,微臣身为武备学堂司业,又主掌鸿胪寺,更以亲王之爵位列宗令,这门下省,是万万不能去的。”
门下省虽是天下中枢,可是在沈傲看来,几乎是鸡肋,看上去权重,责任也是大得很,自己的地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进门下,不说有人非议,就算进去,天天去面对那如海的奏疏,倒不如杀了他。他身上的两个差事,一个武备学堂司业,一个是鸿胪寺寺卿,其实说到底,都是闲职,自己只负责掌舵就好,其他的事都可以放任别人去做。可是门下省不同,干系实在太大,想偷懒都不成,这就完全悖逆了沈傲的姓子了。
再者说,自己的权势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再进门下,就真的成了曹艹,这年头做曹艹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挟天子令诸侯?想都别想。
这炙手可热的权柄,沈傲一点留恋都没有,要他像蔡京那样,每曰大清早起来,坐着轿子先进宫去说几句公务,再到门下省去一坐便是一天,那是想都别想。
沈傲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再者微臣闲散惯了,还是请陛下另委他人吧。”
赵佶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正是你有这个心思,朕才最放心你。”他倒也不勉强沈傲,继续道:“好了,早些出宫去吧,明曰廷议,朕还有事交给你做。”
沈傲颌首点头,倒是没有什么难以割舍的,拜辞出来,心里想,只是不知下一个门下令是谁,想了几个人都觉得不对,随即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淡淡笑着去了。
沈傲的心里其实还想着蔡京的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蔡京这种人,若是不彻底将他打垮,是绝不可能松懈的,一个边镇哗变,一个藏匿钦犯,还有一个擅自调动兵马,这三条罪虽说足以扳倒任何人,可是眼看就要见到胜利曙光,沈傲却一点也不敢怠慢。
来了这里五六年,沈傲已经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质,脸上也带了几分成熟,刚到这里的时候,总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所以他本身总带着几分放浪形骸,直到成了家,有了孩子,才渐渐地收了心,身上也多了几分责任,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沈傲打马远离了皇宫,正想着心事,却没有想到,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不远处已经有许多人注视着他,随即一个个消失在街巷中,各自向自家的主子禀告去了。
在这风口浪尖上,每一个举动都牵动人心,谁也不敢怠慢,更不敢踏错分毫,沈傲这样的炙热人物,当然是加紧盯梢的对象,不过这些人只是盯梢,把消息带回去让各家的大人们去琢磨,因此就算沈傲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