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沙弥蹲下身来,轻轻揉搓它尖尖的红毛耳朵,叹息道:“我对你也是一见如故……舍不得你走。只是寺中终非你的归处,人来人往又多,若再被谁瞧见了,我可保不住你了……快些回你的狐狸窝去。”
那小红毛狐狸见他语义坚决,又记挂家中亲眷,终是凄楚哀鸣两声,转身跑了。
那小沙弥痴痴望着,待那红毛狐狸的身影没入深深野草当中,方才低下头,拿袖子擦了擦眼角,怔然道:“奇、奇怪……不过是同个小畜生道别,我哭什么……”
然而一思及往后再也瞧不见这乖巧小东西了,那小沙弥心头顿时空空落落,锥心般疼痛起来,泪水更是止也止不住,滚滚而落。
到了翌日,早课之后,那小沙弥奉命到山腰拾柴,背着个竹篓到了后山腰时,就听见一阵吱吱叫声,一道火红身影扑进他怀里。
小沙弥脸却黑了,揪住那狐狸后颈提起来,那狐狸却是通身湿漉漉的,好似刚从水里爬上来。那小沙弥怒道:“你这小畜生,又跑出来作甚,此地时常有猎人出没,还设了捕兽夹,若是被夹到,连骨头都要断了……你又去哪里弄了一身水来!”
他心头又是欢喜,又是怨怒,后者却多因昨日那些白流了的泪水而起的,这种心思,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那小红毛狐狸吱吱挣扎,待落地后,又往来处草丛里一钻,便跑得不见影子,不过片刻,便又现身了,嘴里还叼着一尾不足半个巴掌大小的银色小鱼,奋力扬着头,要将小鱼送给小沙弥。
那小沙弥愕然望着它,迟疑道:“莫非……这狐狸是要报恩不成?”
小红毛狐狸见他不肯接,急得尾巴左右急速甩动,拍得地上草叶啪啪作响,小沙弥见状,端肃面容上又浮现一抹笑容,将它连狐狸带鱼一道提起来丢进竹篓,扬声道:“那点大的小鱼能做什么,我带你捉条大的。”
那小沙弥果然背着小红毛狐狸去了山腰溪水边,脱了僧袍,挽起裤腿,下水摸鱼。
他虽然长在佛门清修之地,实则骨子里却对诸多教条阳奉阴违,只是伪装得好,故而从未曾被逮到过,反而被师父多加赞赏,这背地里摸条大鱼打打牙祭的事也是做得熟了的。
那小红毛狐狸趴在岸边,两只黑溜溜眼睛便盯着那小沙弥不动了。那小少年脑袋光光,更显出五官俊挺,此刻沉心静气盯着水面的模样,竟有些不似人间凡俗之人,反倒颇有仙家气度。
下一刹那间,他出手如电,冲破水面,便牢牢抓住一条银鱼鱼鳃,将它精准抛向岸边。
银色曲线直冲岸边,最后落在草丛中,那小红毛狐狸一阵惊吓,随即发出喜悦的吱吱声,冲向猎物——随即却被那几乎同自己一样巨大,拼命弹跳身躯的银鱼骇得后退两步,伏在地上不敢动弹,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却盯着那鱼不放,只待那鱼力道一松,就要扑将上去。
那小沙弥恍惚望着岸边那小红毛狐狸扑鱼,心中竟生出些怀念来,这场景似曾相识,仿佛早就铭刻在他魂魄骨血深处,如今触景生情,对那狐狸又多了几份怜意。
这小少年揉揉眼睛,却是愈发迷惑了,他不过十一岁年纪,人生短暂,如何就生出这沧桑深沉的念头来。他也不去追究,又弯腰捉了一条稍小些的银鱼,这才自岸边一个小石洞里取出早就藏在其中的一口瓦罐,动作熟练地杀鱼破腹,煮了一锅鲜美至极的鱼汤。
白云山的银鱼乃是味中一绝,最得饕客喜欢,其肉质鲜美,全无半点腥味,只需放一点盐提鲜即可。
那小红毛狐狸何曾尝过这等美食,单是闻那香味,便口涎滴滴答答流了满地,险些连毛都打湿了。
随后这一人一狐饱餐一顿,那小狐狸更是贪得无厌,钻进瓦罐里,将罐底的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引得小沙弥哭笑不得。吃得餍足后,小沙弥洗了瓦罐,又洗了狐狸,将岸边烧火煮鱼的痕迹清理干净,嗅嗅身上未曾留下异味,方才穿上僧袍,背上竹篓,接着拾柴去了。
第二日,那小红毛狐狸虽然受了长老严厉斥责,不许它再往前山靠近,它却记挂那鲜美的鱼汤滋味,又暗自忖道:那小沙弥救我一次,还为我煮美味鱼汤,长老教训过,我等野狐需恩怨分明,知恩图报才是好狐狸,我既然不知如何报答,且先去瞧瞧,再做计较。报恩之后,我便听从长老吩咐,再不去前山了。
如此一来,它便理直气壮地再度离了狐狸窝,去见小沙弥了。
第三日,那小红毛狐狸在后山悬崖边采到了红艳艳的浆果,滋味纯甜,清香四溢,它大喜道:“这等宝贝,送给恩人尝尝,权且当做报恩。”
就将一捧浆果包在树叶中,叼着树叶包又寻小沙弥去了。
第四日,那小红毛狐狸在山顶一个古老树洞中刨出个亮晶晶的圆形物事,严肃忖道:“恩人不爱浆果,昨日那些浆果最后全落进我肚子里,这东西却瞧着可爱,拿去送给恩人。”
便叼着那东西寻小沙弥去了。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那小红毛狐狸总能寻得出各色理由,带了林林总总的礼物去见小沙弥。时而是珍奇的宝珠,时而是寻常的药草,时而是几根艳丽的鸟羽,甚至树枝石头,半只兔子,应有尽有,不该有的依然尽有。
那小沙弥无奈,只得照单全收,除了将那些会腐坏的无用之物就地掩埋之外,其余尽数藏在他那个溪边的石洞中。
寒来暑往,光阴如电,不知不觉便流逝了数载岁月。
昔日的小沙弥已长成了年青英俊的僧人,昔日的小红毛狐狸也长成了大红毛狐狸。
非但长成了大狐狸,还在某个月圆之夜成功化形出人身,惊得那小沙弥目瞪口呆,只道:“非但是个野狐狸,还是个狐狸精。”
那小红毛狐狸也是又惊又喜,那狐狸窝当中,也只有极少数狐狸修炼有成抑或天赋异禀,才得了化形之力。如今这人形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长相俊俏,□□坐在那小沙弥卧房的床上,正好奇打量自己光滑无毛的身躯手脚。
那小沙弥不过十八岁,却已开始担任宝掌寺的知客僧,因其外貌俊美、气度出尘、老成持重、佛学渊博,达官贵人尤为看重,总爱请他诵经讲佛,待他如上师,礼遇有加。
也难怪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卧房。
这僧人见红毛狐狸初化人形,举止怪异粗俗,竟盘腿坐在他的床榻上,握着自己□□那物,茫然抬头问道:“照空,我这人形是公是母?”
小沙弥法名照空,那小红毛狐狸却素来没有名字,照空总是随意将它唤作“小狐狸”、“红毛”,若是惹得他发脾气了,就只唤“小畜生”。
因师父教导,天地万物本当自生自灭,若是擅自对野物赋了名,便会同它结下因缘,徒添许多烦恼,于修行不利。所以佛门讲究静心明性,不与尘世结缘。
如今这小畜生褪了毛,露出一身白皙可口的肌肤来,手脚纤长,腰肢细瘦,俊俏小模样一派纯良,用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眸凝视照空时,那年轻僧人竟莫名慌乱,不敢同他对视。只红了耳根,转身去书桌前将经书一本本摞起来。
那小少年见照空不理不睬,又翻身下床,赤着双足走到照空身后,贴上他后背,一双手就往那年轻僧人□□探去,又道:“照空,你是公是母?我要同你变成一样的。”
照空大窘,扣住那少年手腕,转身斥道:“小畜生!你既化了人身,便需谨守人间礼仪,断不可随意去摸别人的……别人的……”
那小少年仍是用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眸盯着他,稍作沉思便颔首道:“明白了,我只摸照空的。”
照空脸色愈发黑沉,恨不能将这小畜生拎到腿上狠狠抽上一顿,手指颤了几颤,终究还是默念着“无色无相,无嗔无狂”,将心头邪火压了下去,肃容道:“小畜……咳,狐狸,你如今修了人身,也当有个名字了。”
小狐狸道:“我有名字,唤作吱吱吱吱。”
他一通狐狸叫,照空便愈发头疼,揉搓眉心,耐心道:“狐狸名留给狐狸形,需再取个人名……你若想不出来,多想几日,却休想叫我替你取。”
那小少年堪堪张口,就被照空堵了回去,不觉满面失望,愁苦道:“那……我便也叫照空罢。”
照空手指收紧,怒道:“胡闹!”
那小少年低声抽气,道:“疼。”
照空方才醒悟,忙收了手上力道,方才察觉握着的手腕纤纤瘦瘦,如同梅枝一般,好似一折就断。
他松了手,自柜中翻出自己前几年的旧衣旧裤替那小少年穿上,迟疑了些许,终究退让一步,低声叹道:“人间险恶,离得愈远愈好,不如就叫致远。”
那少年笨拙扯扯僧衣的衣袖,顿时满脸灿笑道:“狐狸窝一家都姓单,那我往后便叫做单致远。照空,你叫我一声。”
照空板起脸道:“我要做晚课,你快些回去,莫再胡闹。”
单致远便露出恋恋不舍的表情来,拉住照空的袖子又道:“那我明日再来,照空教我捉鱼。”
照空本待要拒绝,见那少年仰着一张脸眼巴巴瞅着他,不觉心中一软,只得道:“好。”
那少年顿时欢天喜地,立时坚持不住变回了狐狸形,自一堆衣衫中钻出来,啾啾叫了几声,照空便拿脚轻轻将它踢出门外,“我既然答应你了,何曾反悔过?”
那红毛狐狸方才满心欢喜,转身就跑走了。
照空见它一路跑得没了影,这才弯腰收了那衣衫,陈旧棉布十分绵软,好似自那少年肩头滑下来一般,照空一时恍惚,不觉有些发怔。
待得寺中做晚课的钟声响起时,这僧人方才手指一颤,将衣衫收回藤箱中,又匆忙去取经书,却不慎将一本楞严经碰到了地上。
照空连道罪过罪过,弯腰待要将书拾捡起来,那书页摊开,几行字便清晰落入这僧人眼中: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历百千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历百千劫,常在缠缚。
照空便低声笑了一笑,小心翼翼将经书合上,拂去页面浮灰,喃喃道:“原来如此,我上一世果然欠了你。”
翌日那小狐狸依约而至,在溪边打了个滚,化作人形跳进水中,亏得是盛夏时节,溪水微温,不至令他受凉,照空却仍是皱眉道:“上来。”
那小少年蹲在溪水中,茫然道:“你不教我捉鱼了?”
照空自竹篓里取出衣物,才道:“光天化日,赤条条成何体统,先将裤子穿上。”
单致远苦着脸道:“那东西束手束脚,我不爱穿。”
照空便沉了脸色看他,那小少年最怕照空这般神色,只得磨磨蹭蹭上岸,擦干水渍,将长裤穿上了。他手指笨拙,照空便替他系紧裤腰,青色布料缠绕细瘦腰身,露出半个肚孔,胸腹隐隐有肌理起伏,假以时日,便会长得愈发健壮了。
照空只觉喉头发干,好似有无名火在炙烤,半是恼怒,半是仓皇松了手,便挽起裤腿与长衫下摆,迈入溪中,心无杂念,一门心思教单致远捉鱼。
这小狐狸野惯了,若以狐狸形态捉鱼自然不在话下,如今初化人身,用两只前爪捉鱼,却当真是笨手笨脚,不过一时半刻,就急得满头大汗。
照空两手环胸,悠然道:“你若捉不到,今日就没有鱼汤喝了。”
单致远愈发着急,那银鱼在他手下却愈发的滑不留手,一挣就没了影。他望着水中鱼影突然大喝道:“妖孽!哪里逃!”
不待照空回神,就一个豹扑猛扑进水中,溅起几尺高的水花,将一旁目瞪口呆的和尚也淋得湿透。
照空哭笑不得,慌忙自没膝深的水里将那小畜生捞出来,责骂道:“你这狐狸精,倒敢骂条鱼是妖孽,仔细改日被旁人捉去,剥皮吃肉,连骨头也啃得不剩。”
单致远怀里牢牢抱着条银鱼,安然任由照空打横抱住,一身湿透,却嘻嘻笑道:“我骚得很,不好吃。照空快些煮鱼。”
照空被他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口,过了半晌方才又苦笑道:“你这冤孽。”
却当真抱着那小少年回了岸边,剥了他湿漉漉的衣裤挂在树枝上晾干,再将那条银鱼煮了。
照空七年如一日,只用那瓦罐煮汤,当初小狐狸能钻到罐子里舔汤汁,如今却钻不进去了,捧着那瓦罐急得抓耳挠腮,照空只冷眼看着,嘲讽道:“做了人也无半点长进,当真是暴殄天物。改日若叫……”
单致远惯被他冷嘲热讽,丝毫不放在心上,眼珠一转,转身就坐到照空腿上,勾住那年轻僧人颈项,伸出舌头去舔他嘴唇。
照空剩余的半句话,就硬生生消散在咽喉中,再也说不出来。
那小少年却又舔舔自己嘴唇,喜道:“照空,你比鱼汤更美味。”
照空垂目,落在那少年两瓣绯色嘴唇上,霎时间,只觉什么佛祖金身、艳阳高照、溪水潺潺、桃林茂密,全数消散得干干净净,三千世界,万丈红尘尽归空无,就只余下这赤条条坐在他怀里的小妖孽。
犹自不知天高地厚,叫嚷着我再尝尝,直起腰身舔他唇缘,舌头划过唇缝,不知餍足汲取那僧人口中甘甜滋味。
照空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初时只任他挑逗索求,继而低声一叹,便抬手搂住那少年□□细瘦的腰身与后背,低头缠绵吻他。
单致远品尝的兴致正高,突然被那僧人反客为主,纠缠舌头,好似探寻一般细细卷吮舌面,舌尖扫过舌根时,只觉难以言明的酸软热流自舌根骤然涌现,上达灵台、下抵脐腹,整个人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他何曾尝过这等色授魂与的滋味,不禁又是好奇、又是慌张,只学着照空那缠绵动作,侧头迎合缠吻,一时亲得狠了,牙齿便重重磕在照空舌头上。
照空吃痛,却反倒低声笑起来,贴着单致远后背的手指贴着他背骨摩挲,哑声道:“骚狐狸,就这般着急?”
单致远舔舔那僧人舌尖渗出的些许鲜血,正待夸赞两句美味,却听他嗓音暗哑,带了些往日见所未见的神色,他觉得照空变成这样固然也好看,却难免有些许担忧,将两手贴在照空胸膛,忧虑问道:“照空,你莫非中邪了?”
照空眼神愈发幽暗,却仍是道:“中邪了,致远救我。”
单致远忙道:“我自然要救你,如何救?”
照空靠在桃花树下,将那小狐狸往怀里搂得更紧,胸膛贴合,单致远侧坐他怀中,不着寸缕的肌肤隔着一层略带湿气的中衣同他厮磨,只觉其中滋味,却比鱼汤更鲜美万分。
照空上上下下抚摸他脊骨,那少年不禁在怀中扭了扭,吃吃笑道:“痒……”
那年轻僧人一时间只觉情潮澎湃,柔情汹涌,手下动作却愈发轻柔,划过那少年精瘦腰身,贴着侧腹徐徐下滑,握住他口口那热腾腾的小兄弟,单致远顿时浑身一僵,茫然问道:“照、照空?”
照空低头,缠绵吻他泛红的耳垂,柔声道:“莫要出声。”随即扣住他后脑,交错贴合双唇,辗转深吻。这一次却吻得愈发深入热烈,单致远险些喘不过气来,只抓着照空衣襟,自喉间涌出不知所措的低吟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