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轻羽等望那异象,只觉似曾相识,但无论如何想不出那故人叫什么,就似入了梦,越是着急,越一事无成。又觉得那异象固然绝美,却又令人害怕到根根骨头里。
祝刚先是一惊,随后战意更高,他喊道:“什么古怪?来的正好!”合身扑向那异象,十指在前,同时如陀螺般急转,妖火化作漩涡,去势迅猛难挡。
那异象正是苏醒的白雪儿,她朝祝刚拍出一掌,掌力气象万千,幻影漠漠,这一招唤作“大千世界”,敌人若想靠近她,便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须得长途跋涉,每前进一尺,需耗费极大力气;而若敌人想要远离,则又变得难以逃离,近在寸许之间。那祝刚朝前突进,只觉得艰苦卓绝,两者相隔远得叫人绝望,不得已唯有收招,待欲变招再斗,白雪儿手掌一切,正中祝刚额头。
此招也有名堂,叫做“森罗万象”,那祝刚眼前霎时涌现出繁复景象,似有无尽之喜,唾手可得,又有无穷之悲,万世难度。祝刚心中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喜怒无常,朝生暮死,他惨叫一声,吐出血来,从空中坠落在地,砸得地陷尘扬。
白雪儿在空中盘旋,似人化成龙,又似龙化了人,人龙合一,于是蜃幻丛生,雾影无际。忽然间,那祝刚翻身跃起,此人极度顽强,对死亡畏惧万分,竟然中了那一招后仍有一口气在。白雪儿面无表情,蓦然朝祝刚俯冲,其姿态宛若白龙潜海,声音则恰如天龙齐鸣。张轻羽等见那架势,心中一惊,全数朝山石树木后躲避,但听嚓嚓声响,泊泊之音,好似靴踩雪地,又如冰雪消融,一股白茫茫的大雾遮蔽了小岛。
众人猜测这白雾有异,于是屏住呼吸,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白雾散尽,众人睁目观察,却见岛屿上的花草树木,皆染成了透明异色,就好像水晶一般,众人再互相查看,皆无异状。
远处站着两人,一人是那祝刚,一人是那异象。祝刚已成了水晶雕像,僵直不动,而那异象望着雕像,微微点头,似极满意这一杰作。
张轻羽道:“她是仙灵?”
金眼神道:“看着像,但此处怎会有仙灵?”
伍白首道:“这小岛定有古怪。”
张轻羽缓缓说道:“但不管怎么说,这仙灵救了咱们的命。”
异象似穿着风织成的袍子,上头色彩缤纷,可细看去却又空无一物。她抬起纤臂,掩嘴一笑,倏然间没了行踪。众人虽感激她救了大伙儿性命,见她一走,又皆心生死里逃生之感。
张轻羽再也支持不住,往后坐倒,孟弦赶忙道:“啊,你的骨头断了,须得平躺,切不可乱动!”
张轻羽道:“我不要紧!师姐呢!师姐仍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金眼神道:“要不要我招此处土地问问?”
伍白首、张轻羽齐声道:“你怎地不早说?”
金眼神愣愣说道:“你们又没问我,我也没想起来。”
孟弦面如死灰,心想:“若是那土地看到我做了些什么,我岂不是....轻羽哥哥会不会要杀我?”于是嚷道:“就怕青阳教的又会追来,先逃命要紧!”
金眼神吓得一个冷颤,道:“言之有理,我看那白龙女也凶险得很。”
张轻羽道:“大不了与师姐同生共死。”
伍白首道:“不错,师姐若性命不在,咱们有何面目活在世间?”
孟弦跺一跺脚,道:“张轻羽,你半点也不为我着想么?一点儿也不顾着大局么?”
张轻羽愕然道:“怎么了?”
孟弦大声道:“你若死了,我如何能独活?若是你再有这等轻生念头,我立刻在你之前横刀抹脖子,死在你面前!况且那锁妖柱才是重中之重,若落入妖魔手中,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惨遭屠戮!咱们此行唯一使命,便是不计代价,将此物送到清高仙长手中。想想若是掌门师姐,她又会怎么做!”
张轻羽身子一震,手心满是冷汗,抬头看着孟弦,像头一回认识她似的。过了半晌,他重重低下头,道:“我来召船,预备出发。”
伍白首道:“师兄,你怎能....”但张轻羽与他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伍白首心中一凛,明白了他的心意,闭口默认。
孟弦心头狂喜,脸上却是欣慰哀伤的复杂表情,演得再逼真不过。她道:“我也学过这变船道法,由我来吧,一、两个时辰还难不倒我。”
张轻羽暗暗捏紧拳头,道:“有劳师妹了。”
孟弦嗔道:“你怎地叫的如此客气?”
她来到岸边,画符念咒,猛然见到一个浪头轻轻打来,将一具躯体送上了岸。她看那躯体正是白雪儿,吓得头皮发麻,魂不守舍,不由得喊了一声。她当即便已后悔:“我怎地不悄悄处置了她?”可声已出口,想要弥补,为时已晚。
伍白首一阵风般跑了过来,张轻羽身子不便,手脚并用,赶向此处,金眼神忙将他背起,一转眼,众人齐聚江畔,孟弦见状,头一个扑到白雪儿身侧,暗忖:“她应当死了,但若未死,我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杀她一回?”
她记得膻中穴乃是死穴,若用力巧妙,凡人中指后立时便死。白雪儿即使活着,也定然虚弱无比,这一指当能要了她性命。
正想动手,伍白首一拍她肩膀,道:“师妹,你让开!”随后手指探白雪儿鼻息,少时,他咧嘴“啊啊”大叫,双手比划,不知是哭是笑。
张轻羽喊道:“她还活着?”声音竟似哭了。
伍白首话也说不出来,只欢喜点头。金眼神、郑亮欢呼雀跃,孟弦跟着举手欢庆,可心中惊惧大得无以复加,只想逃走,但她深陷孤岛,又该逃到哪儿去?
众人皆未认出白雪儿正是那白龙异象,盖因世人做梦,大半是记不住丁点梦境的,白雪儿的蜃龙吞海功超乎现实,功力弱于其者,魂魄本质上难以相信,见了之后,自行便忘了细节,绝不相信那异象会是世间的任何人物,即使曾经有过些许怀疑,那怀疑也已烟消云散,难以想起。
白雪儿“嘤”地一声,睁开眼来。伍白首大声道:“师姐!你受伤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