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用把它关进小黑屋子里来威胁它。
它也不管,就说:
“现在,这两种生活不都差不多嘛!你们直接杀了我吧!”
这颗蛋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像我这样耐不住寂寞的恶人,应该就地诛灭!生啖我肉!”
可它越这样,顾川越不想杀它,更别说吃它了。何况,他想,云带的旅行见不到尽头,确实需要一点东西分散各自的注意力。
他翻起这艘船里关于各类材料的储存目录,很快注意到有一种极薄也极小,大概就六厘米乘九厘米不到的长方形玻璃书。
“这种薄如片翼的玻璃书只能存一页内容吧,你们一般是用作什么的?”
少年人废了一番功夫,从仓库箱子的深处找出满满上百张这样的薄纸空白玻璃书,并带回了外部观察总室。
载弍当时在轮值。这狮子答道:
“这不是用来记录知识的。”
他说这是用来给观察样本分门别类的。原本的无趾人在世界问题的航行不惮于捕捉样本,以辅助生物问题的解答的。
“那现在,就是用不上的啦!是不是?”
“确实……你要用来做什么?”
载弍问他。
少年人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做一件有趣、甚至可能是灾难性的东西!对了,要是有某种可以刻字的小方块,或小圆块,最好就是两手指可以握在中间的,也可以告诉我!写不了字也没事,能染成黑白两色就行!”
在这样一个简谐的社会里,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是最了不起的新闻。
少年人的神神秘秘,成为了剩余三个半探索客们这几天津津乐道的话题。
别说闲得蛋疼的蛋蛋先生,就连狮子头齿轮人载弍和那小齿轮机助手都要关心。而和顾川最接近的人显然是初云。
初云在那时,正在小心地用一种很柔软的布,轻柔地擦她的蛾子别针,听到这两人的问话,抬起头来,然后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道,又说:
“你们别想了,这人的新想法,一定很快会来到我们面前的。”
水煮蛋还不高兴,还要问。
初云就分外委屈地说:
“很可能是他灵光一闪,从梦里梦到的发明,我真的说不出来呀……”
而那时,顾川刚好打开了门,看到了这一个狮子一颗蛋聚在一起追问初云的样子,笑了起来:
“别问她了!已经做好了,快过来,我们刚好四个人能凑一桌呢!”
他们一起来到外部观察总室,在无边无际的云的观察下,围在一个方桌的四周,看到少年人将一沓薄玻璃书放在了桌子上。
这沓薄玻璃书,载弍数了数,是五十四张。五十四张的背面都被刮糊。背面刮糊的话,那玻璃书的光学性质就会受到影响,从背面会读不到正面的内容,能记载的东西也会少很多。
蛋蛋先生在睡箱里摸不到玻璃书,就叫小齿轮机扑着螺旋桨帮他拿了几张过来看。它看到上面有方块的形状,和一个齿轮人的数字编号。
这玻璃书虽然又小又薄,终归还是能写不少东西的,这样运使实在有些浪费。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呀?”
蛋蛋先生说。
少年人神秘一笑,起身从小齿轮机把那几张玻璃书又拿回来,放在一起,来回切洗,直到原本的顺序在混沌中消失,谁也摸不清这玻璃书的顺序为止。
随后,他开始绕着一桌的顺序开始给每人发玻璃书。
载弍拿着这加工后的薄玻璃书细细地端详起来,猜想磨去背面是为了保证信息的封闭,从而利用某种信息差进行博弈。
初云则若有所思,她想起一些在落日城内城流传的赌博方式。
接着,他们都听到顾川说:
“这种东西呢,我的家乡,给它的名字有很多,我一般叫它为‘牌’,叫‘纸牌’,通常是用来消解无聊的游戏。”
“这东西能怎么玩?你还不如捉几只虫,放我面前,让我看着它们打架呢!”
睡箱里的蛋蛋先生看着这上面的文字,昏昏欲睡。
“别急呀,这不是还没说玩法。”
少年人胸有成竹地笑了。
他要介绍的这玩意儿,在地球上配合赌徒心理可是杀穿了三界,从统治一切的权力阶级到最穷苦困难的人都要陷入这东西的陷阱。他虽然很少玩,但跟着身边人耳濡目染,到底还能还原出几种玩法来。
“这里面的道道可是极复杂的,玩法更是多种多样。第一种,嗯……复杂的先不说,先从比大小开始吧。”
少年人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看着蛋蛋先生逐渐从不屑,到惊讶于别人的手牌与执迷于自己的手牌,最后到再来一局,接着便是愤懑不平地讲道:
“这不纯粹的垃圾运气游戏,全看老天眷顾谁,给谁发大的手牌!”
“确实如此。”
载弍扔了一张牌,说:
“好像这张是我最大,那我赢了。”
蛋蛋先生连输三局,挂不住面子,连忙喊道再来一次。
但这玩法已经讲解完了,少年人就换了下一个稍难点,再下一个再难点的,直到讲完他所知的纸牌玩法内最难的斗地主,他就彻底的在纸牌上没货了。
不过来自异世的桌上游戏还多着呢!
蛋蛋先生嘴上骂,心里显然是极喜欢这些游戏的。
初云不大喜欢,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些游戏愚蠢,还不如她刚学到的“数学”,但看着三个人都在玩,也就陪着一起耍耍。
等到风速降到一定阶段,轮值时的蛋蛋先生已经和载弍开始打起了象棋,两个人你来我往,交流游戏的技巧,好不快乐。他们没有意识到风速的降低是即将脱出云带的信号。
而等年轻人睡醒的时候,窗外的光景截然不同。
原本消失在云后的塔状云,鳞状云与鲸状云再度回到了幽冥的天空。
万事万物的轮廓在弧光曳迹中忽然明亮,又忽然消失,朦朦然,昏昏然,上下冥冥,自一片黑暗景象。
“我们出了云带,这事情,怎么没人叫醒我……”
年轻人摸摸自己的脑袋,接着把脸贴在窗户上,想要看更远处。
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他看到了后方是他们刚刚脱出的云带,水母们似乎正要转变方向。他沿着后方的云带转移目光,望向了前方。
年轻人摸着墙壁的手颤抖了。
他看到前方同样是一条云带。
向左看不到尽头,向右看不到尽头。向上是无尽的云,向下则是无尽的幽冥。他心中最不详的、也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想已经化为现实。
挡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堵堵更厚更高的墙。
这堵高墙要的不是人们的勇气与智慧,要的是人们的岁月、寿命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