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聚流(1 / 2)

而后、侧门被锁,船内陷入昏暗。留守的角人们摸索墙壁上残留的齿轮,便使齿轮人在这艘船里最后一点还能运行的发光机关运作起来。这边的墙亮了一小半,那边的天花板亮了一个点。

顾川的头顶有一块儿还能发光,在那块玻璃亮起来的时候,他以为他正在深夜的路灯下,周围黑漆漆一片,鬼影徘徊,而他的影子则被光拖出来了,在他的脚下刚好能容他的全身。

这艘曾经用于幽冥远航的舰船的内部,如今已全变了,原本齿轮人的布置不再,而多是角人们的财产,还有角人们与角人们所饲养的怪虫们所留下的风化的粪便。

除此以外,墙角的白骨累累。顾川不知道是他们死去的人,还是角人们曾经吃过的“东西”。

龙心角不靠在额头上,也没有与客体直接相触,那思维沟通的能力就微弱。

他只能勉强读取到剩下的角人——主要是孩子和照顾孩子的母亲们,在讨论拼图会不会成功的事情。

角人们的传承没有像无趾人那样断代,因此,他们清晰地知道他们的上代在拼图中的作为。而他们前去今日拼图的队伍里,也有两位经历过上代拼图的老人。他们有经验。

那两位老人是他们种群中智慧的珍宝。他们所传递着的知识,发源于古老的曾经,角人中一位已经怀孕的妇人怀念似的说道那时的幽冥云雾还没有现在这么重,他们说他们的先祖不知多久前的先祖曾在灿烂的月光下生活,只偶尔会遇见席卷全部的天地的大风和云雾。

“那天上的光华都去哪里呢?”

“因为我们犯下了过错,所以,美好的世界在一场大风中毁灭了。但只要等待……世界就会在火焰中重生。”

妇人们唠叨地说起他们族中早已面目全非的传说。

她们分不清楚历史与神话,而顾川不知道这里的神话是否是种历史。少年人只看到那只会爬行的角人小孩正在玩耍他们在这片船墓里发现的新的漂亮的“石头”。

那是一片齿轮。

“那都是遥远的事情啦!以前骗骗孩子的说法而已。”

另一个角人对这些模糊的传说不屑一顾,她轻轻抚摸自己的断角,更关注现在,也更关注他们所看到的诸多的族群。

“还不如多想想,那些个怪物会不会把我们的拼图解开呢!”

恐惧和鄙夷同时出现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一边议论那些个无角人系身上怪诞可笑的身体特征,嘲笑他们的丑陋,一边又恐惧他们可能存在的未知的学识与拼图,而唉声叹气,开始向他们的先祖之灵祈祷。

顾川与载弍就待着墙边。

载弍尝试在脑海中轻轻呼唤:

“你听到了什么?”

顾川就尝试用龙心角将他所听到的内容转述给这齿轮人的探索客。

角人们的传承没有断绝,他们的对话也就具有比无趾人多得多的信息。

他想起了执着于拼图的阿娜芬塔,而阿娜芬塔在那时只与他隔着一堵墙,正带领无趾人的族群,走到接近这废船的位置。

从空气中飘来的虫子与角人的气味告知了他们这一领地的归属。因此,他们又小心翼翼地折转,避开废船旁边的路。

不得安生的无趾人们,好似一颗又小又冷的星,在巨大的发热的群星边上,被迫迎接他们没有想过的亮光。

“好多的人呀!”

古丽苏对阿娜芬塔说道。

阿娜芬塔茫然地点点头,任由她抓紧了自己的肩膀。

接着,她抱紧了她们的拼图。这拼图是她和少数的几个无趾人在很短的时间里寻觅了船墓里的多种材料勉强拼凑的。大多的无趾人什么都没有做,有的鼓励了他们,有的什么也不说,有的说她们刚刚知晓拼图的真义,就一定会失败,有的则一直在船墓找食物,而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他们的拼图好大!一个人都抱不下。”

古丽苏咂舌道。

“是的。”

阿娜芬塔在无趾人们散乱的合围中极目远眺,看到长角的、长斑点的、胖的、瘦的、多一双或少一种器官的、没鼻子的而只有鼻孔的、没耳朵的而只有耳孔的、嘴巴是三向分裂,或者与他们极相似,而只是肤色不同的。

她们在这几天已经算见到了一些大火的人系,但还从未见过如此浩荡的景象。

滚滚的人流,比他们曾经见过的幽冥的虫病还要叫他们茫然。

不安的种子在心中早已扎根。原本小小的兴奋混入巨大的紧张与恐惧之中,消失不见。

火光倒映天上,群云如跃。云间深邃的红影通往了幽冥不可见的深处。而那些他们所不理解的固体的构造物在空中横斜突起,好似乱葬岗上凌乱的墓碑。死亡的巨兽落在他们的身后与夕阳之中,里面的异类圆形生灵向行进着的众生给予深邃的凝视。

“我们会怎么样?”

古丽苏在阿娜芬塔身后轻悄悄地问了一句。

阿娜芬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古丽苏,也许她当时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思考,只是在浑浑噩噩的恐惧中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路上充满了碎石的或者玻璃的渣子,有几颗刺入了无趾人久居水中的柔软皮肤,于是留下了一行血迹,随着他们的步伐,在大地上拖出长长的一条,好一会儿伤口凝结,血迹才消失。

他们再度来到了那条通往地底的小道的面前。无趾人的队伍顿时凝滞在洞口前。

巴图急吼吼地说了声:

“走吧。”

阿娜芬塔如梦方醒似的,抓紧了手中的拼图,说:

“走吧,我们会成功的,先祖保佑着我们。”

她的话语给其余的无趾人注入了一股勇气,他们排列成一个纵队,最顶先的几个人开始往下走去了。

古丽苏听到阿娜芬塔的话,原本开怀,但她站在外面,望见了到处是正要进入地下,或在地上等待地下的人头攒簇的影子,突然想到他们好像是同样的先祖,曾经是兄弟姐妹。

那么先祖,会保佑无趾人,还是其他的人呢?

阿娜芬塔喊了古丽苏一声。

古丽苏就急忙往下跑了。

跑的时候,她看到一片有限的世界里无限昏红的火,还有火下,他们同伴难看的脸色。

可惜的是探索客们始终没有真正参与到拼图游戏之中,也就始终不曾得见拼图游戏那古怪荒诞的真面目。

只知道拼图的由来已不可考。纵然是传承最久的古族也只能给出类似于阿娜芬塔的答案,来源于他们先祖的一次约定。

无趾人的大队还停留在地上。

阿娜芬塔与古丽苏,还有巴图以及其他一两个无趾人抵达地下的时候,最先吸引他们的不是纷纷的人群,也不是依旧刻在墙壁里的眼睛,不是那些人所摆出来的比他们的制造所大得多的造物,而是他们此前没有注意过的天花板与地板的纹理。

粗看上去,那只是一个巨大的长两个小角的圆盘。

水银原本在地板的沟渠中流淌,如今却从地上沿着墙壁流到了顶上,而纵横交错,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上面的是先祖留下的古早的路线图,拼图游戏决出胜负的礼物就是顶上的路线图。”

阿娜芬塔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个事实。

她身边的人种和她一样消瘦,这个雄性的特征在于他们身上有几处长着密集的鳞片,他们的瞳孔呈一种浅灰色,与阿娜芬塔介于蓝与紫之间的颜色并不相同。

“但现在的路线已经走过很多次,生变化了,这些变化,只有各自的族群知道。”

但大体还可以当做一份地图。

“你以前拼图游戏成功过吗?”

阿娜芬塔问他。

“很难……”

那个雄性说:

“我族上次拼图的时候,我还没出生,但据说我们已经失败很多次了……”

“我知道了……我们也差不太多……”阿娜芬塔说,她还天真无邪地说出了她们路线上的贫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