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想了想,抖了抖身子,认真思考,不安地说道:
“这可能有些恐怖……”
她是敢摸一切东西的,不论屎与尿。
一位真正的天使把问题抛回了一位有道德之见的凡人。
顾川一下子噎住了,那时的少年人可能是有些无助,在他心里的自我感觉中他的脸可能因一种猝不及防的羞愧而涨红了。
当时,少年人自己也不知为何,可能是惊愕的、也可能是尴尬地骤然大笑起来:
“哈哈,是的,我觉得你说得还挺对的,对动物来说,新陈代谢的正常,可以算是一种健康的标识。而新陈代谢,本身……则是生命的标志。”
初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但他笑了,她也随着这男孩一起笑起来了。
他们讨论的话题,与无趾人们并无关联。
无趾人们继续各行其道,在漫长的时间中继续生存演变。但他们的行为,探索客们感到紧张而格外关注。
没几天,载弍发现他们好像吵起架来了。
影子们是极和平的……尽管探索客们并不知道影子是不是生命,也不知道影子们有没有交流,但光从表象来看,影子们从进入水母到离开水母,一直寻常。
无趾人们的吵架,一眼即是。
最开始,他们只是聚在一起,可能在说话,可能没在说话,声音离得太远隔着墙听不见,只能见到嘴唇的翕动。
但紧接着,无趾人们就开始互相用手臂或身体撞击其他人的身体。
“这也可能是某种亲昵的礼节……?”
顾川想要保持一个尽可能不思想固化的客观判断方。
但很快,就有无趾人遍体鳞伤,探索客们便很难认为这是吵架以外的事情。
水波因为他们的动静而开始震荡,几个无趾人声嘶力竭,混为两派,在水母的体内说个不停。
而那时,漂流的空中水母群已经脱离了蟹状云的范围,正在掠过一片大的鲸状云。在天际的弧光与船火的灯照中,好似一团白色的雪,正在飞过水面。
有个身上没斑点的无趾人在水中游动,想要前进另一个水母的体内。
但它立刻就被另一个没斑点的无趾人拉了回来,它们可能在激烈地争吵,最后扭打成一团。水中忽地飞出一抹鲜红的血迹来。
血在水母的体液内晕散开来。
这场暴力事件让旁观的探索客们目目相觑。
“打得好啊!”
只有刚刚进来,准备换班的蛋蛋先生推着自己的睡箱,睁大了自己的小眼睛,兴奋起来了:
“打得再激烈点!”
它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顾川猜测它恨不得这群无趾人冲进死或生号内,然后把它杀掉或吃掉,省得它继续当这么一颗蛋。
“你很野蛮。”
载弍对蛋蛋先生的表现不太高兴。
蛋蛋先生满不在乎,神神叨叨说道:
“有不满就要发泄出来,不然人要憋坏的,身体死了,再换一副就好了。精神憋坏了,那就救不回来啦,创伤会一直存在下去。”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这点功夫,有几个受伤的无趾人被他们抛到了船壳的上方,他们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抹在了被排泄物污染的船壳之上。
其中一个没有红色斑点的无趾人极靠近排气室舱门所在的位置。
年轻人的心思活泛起来了。
他说:
“要不,我们抓一个无趾人试试看?”
蛋蛋先生和初云都没有想法。只有载弍有些犹豫,他觉得既然他们上了水母,那么迟早还会下去的,这样,就没必要接触。
顾川好似没看出载弍的犹豫,继续说:
“也算是解答生物问题嘛!”
载弍就再不说话了,他感觉他正变得不再像一个齿轮人……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能目送两位异乡的旅人前往排气室,而和蛋蛋先生留在外部观察总室内。
蛋蛋先生看这狮子头齿轮人好久,想和他说说话打发这永远无聊的时间。
载弍没搭理它。
蛋蛋先生就有些不高兴了,它说:
“你要是不高兴那两人抓一个无趾人标本,那就直接对他们说出来,不好吗?我觉得他们会接纳你的意见的。”
载弍只是摇了摇头。
他一辈子都是随波逐流,也就硬气了那么一回。
而那一回,就让他彻底地远离了他所熟悉的一切。
他们谈话的时候,排气室的舱门已悄悄地升起一个小的可容人出入的口子,戴着头罩的年轻人小心翼翼探头。满是无趾人留下气味的水体的味道便被隔绝在球罩外头。他在水中盯准了一个最靠近的无趾人,便双手伸出,抓住这种无趾人滑溜溜的肌肤,然后猛地将它拖入了舱门里。
接着,舱门合拢。
他的行动足够干脆,但水的涨落发出的端倪,依旧惊醒了正在吵架的无趾人群体。
他们开始向着船吵吵嚷嚷起来。
少年人以为自己做砸了,但其实当时的无趾人并未意识到这是一个人拖走了他们的同伴。
当时无趾人所叫喊着的声音,顾川在后来才知道它们的大意:
“阿娜芬塔,被醒来的怪物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