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懒得回答它的问题。
每个人都知道只需要静静等待,答案便会自然地呈现。
这处幽冥的世界与他们初见时的模样并无不同,实际上与它在数万年前的模样,或者行将到来的未来的数千万年的模样,也不会有太大不同。
探索客们见到大片大片他们熟悉的类似雪花或雨点般的物质,从密云中被摔出,在水母群中飞跃,或者沉入水母群中,冒出一连串的水花,然后又从透明若无物的水母身体中横穿,直至消失在世界的另一头。
一阵一阵的雨雪,不能阻碍影子们的移动。它们仍然保持着刚刚离开的整齐一致,从头到尾,一个个穿过最中间的水母与其他水母所相贴的皮肤,从一个水母中进入到了另一个水母中,就像它们一开始从别的水母来到最中间的水母一样。
“影子们一直与水母不太一样,我怀疑它们不能在幽冥的空中独立行动。”
少年人注目影群的流动,想起了过去日照大河里游动的鱼群。
影子的群没有停止在第二个水母的体内,而是很快地、继续地飞掠,向着更外侧的水母接近了。
“它们是想要离开这里吗?”
初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云间,被死或生号所照亮的水母群们,像是被蟹状大云的风暴吸引了一样,在空中绕出一个弧状线,略微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这使得水母群与蟹状云的相接触的时间变得很长。
而那最接近蟹状大云的水母,一直在云雾边上徘徊,轻轻翕动自己全身的皮肤。近乎贴在云雾的边缘。
它体内的体液都在微微震颤,不停地冒出许多的气泡来。
这气泡在水中一路传递,悠悠地向其他的水母扩散了。
而影子们就是在往这只水母聚拢的。
如果说它们是鱼群,那么水母与水母相连的体液就是他们的河道,而这河道的尽头是蟹状云。
“总该停下了吧,再往前就是幽冥的云里……那里的环境可与水母体内完全不同了。”
载弍触摸着窗户里的重影,说道。
初云在一旁眨了眨眼睛,她也开始觉得她的寄生说是错误的猜想了。
而顾川立在初云的边上,思虑道:
“你说,假设,它们就是把水母当做交通工具来用的呢?”
“交通工具……你这是什么意思?”
载弍猛地转过头来,看向顾川。
窗户的重影里,有无边的云,有正在有序地向蟹状云前行的影子们的暗斑,有水母广大的轮廓线,也有倒映在窗户里的思考的人。
顾川目视影子们的匆匆离开,说道:
“就像我们是乘坐死或生号,想要依靠这艘船来横渡幽冥一样……也许影子们在幽冥中也不能独自移动,和我们一样……非常……孱弱……因此,它们需要一艘交通工具。”
而这艘交通工具,最好不需要它们自己造,而是天生地设的……就像是可供驯养的马儿与牛羊……就像是——
水母。
载弍侧目,而就这一会儿对话的功夫,探索客们没再能看见影子们的任何举动。所有的影子,都像是久乘一列火车数日而疲惫的旅客,匆匆下车,没入蟹状云间,便彻底离开了死或生号的视野。
水母们则继续轻盈地在空中飞翔,犹如自在的飞鸟。
“那它们就肯定不是某种寄生虫咯?”
初云因为自己猜测的落空而不太快乐了。
“也说不准……”年轻人眯起眼睛,继续注视蟹状云的方向,说道,“寄生虫的虫卵有时候不是产在寄主的体内的……你记得以前人们会周期性焚烧日照大河上的水草和动物粪便吗。因为虫卵可能会随着粪便被寄主排出……在体外,比如水面中,发育,然后等待机会找个动物重新寄生。”
初云想起医典中相关的记载了,她又升起了一点希望:
“确实如此……”
但顾川又捉弄她似的说道:
“但这对于影子们来说,实在不太可能,它们在水母体内的时间太短了,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是不是?”
载弍对他们的寄生虫研究并不在意。他说:
“这样也好,也省却我们一桩烦恼。”
他走开,准备休息了。
年轻人却依旧立在镜前,一动不动,甚至比之前看得更认真了。
顾川的专心致志让载弍感到好奇与困惑,他抬起他的狮子脑袋,不解地问:
“你还在看什么?有什么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吗?”
影子们已经离开,水母的游曳也只不过是种寻常,又有什么值得继续看的呢?
“不是这样的,载弍,你有想过吗?”窗前的年轻人,倒影里的年轻人一起张嘴解释道,“也是我之前说的,假设,我是说假设这群影子这种东西确实是把水母群当做船来使用的……”
“嗯,我认为这是有可能的。”
“那么下去了一批影子,会不会还上来第二批影子呢?一批是过来的,而另一批则是离开的。”
他说。
载弍顿住了。
“甚至……”顾川在黑暗世界的窗前,侧目朝后,冷静地说道,“并不是影子,而是其他的即将上‘船’的乘客呢?”
而就在他转头的时候,连忙起身的载弍看到不远的那垂过天地的蟹状云里,有人一样的东西,正一一跃入水母的体内,像发光源的死或生号游过来了。
水中的人形,犹如张开的五角星。
远处的模样并看不太清,只能见到一种发暗的红斑,犹如鳞片般落在它们纤细的身体上。
而等到近了点,便能发觉它们的身上,首先是没有任何的毛发,其次则可以看到他们类人的手指上没有任何的指甲。
用过去的话说,它们是一群无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