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孤缓而沙哑,一落下便被吹散在高坡上,转瞬即逝,难叫第三个人听见。
一番所作所为违拗本心,不意牵扯了无辜的阿言,她压抑过甚,直到此刻才稍有泻遣。
天边的月亮皎洁难攀,景十三不敢肖想虚无缥缈的辉芒。但她想着,阿言难以照顾自己,兴许是需要她的。
假以万一,她二人在之后的时日,也能互相取暖
景十三当下定住心神,眸色沉凝,郑重地看着阿言“但我会竭尽所能待你好,好生地照顾你,用以弥补这一遭亏歉。”
“你愿意的话,回头望我一眼,我便带你走,可好?”
命悬此间,悉听天数。
阿言正专注自己面前的缭乱蝴蝶,笑得无忧无虑,怎会听得见景十三的呢喃。
景十三垂眉敛目,整个人置身喧风中,面容镇定自若,似是早有所料。
忽有一只蝴蝶受惊飞起,颤颤往景十三身后逃去。
阿言被这只蝴蝶攥取了视线,怔然回转过身,飞扑上去,可惜身子笨拙,扑成了一场空。
他抬起头时,脸颊已沾了不知哪处的灰泥,眸中浑浊又呆滞,直直地看着景十三。
“姐姐。”阿言伸手触了触她的脸,明光一凝,展露出朴质而简单的笑颜。
好似山间清泉初溢,纯澈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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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十三给媒郎重金作酬谢,又将前些时日攒下的钱和物事匀出一半来当聘礼,换回了阿言。
她牵着阿言,慢慢悠悠回到西水村。
长陌田道上,景十三往前望去,神色安宁,脚步却顿止下来。
姜屿只身伫立,眸色寥远,定定凝视着景十三这处。陌上长风吹搅衣衫,他不知等候了多久,周身轻和又淡敛,仿佛要随风而去。
徐宋宋欲言又止的婉言,他先时自欺欺人,不愿细想。直至此刻,与景十三遥遥对望,姜屿亲眼所见,这才顿悟。
他垂落下长睫,径自先行走来她面前,冷香随之缓至。
阿言不知道他们为何忽停下不走了,鼻子嗅了嗅,寻着香气从景十三身后探出,见眼前长衫秀致,莫名出现了来人。
即便天生无智,阿言目光凝滞,也是知晓美丑的。
他痴望向面前好看的郎君,好似明光泻落,独合他一身。阿言歪头笑了笑,便想挣脱景十三,走过去伸手摸他“啊,啊。”
景十三平和地收起了目光,专心照看阿言这处,伸手轻巧扯回了他“阿言乖。”
姜屿眸色黯下,扯着苍白而勉强的笑,缓声问道“你要娶他么?”
长空无垠,不见云霞,旷野似与天际相连,夹着柔和的风,独拢了陌上僵峙不动的三人。
“嗯。”景十三不想隐瞒,依旧侧着身子,眸色轻柔,却只落在詹言那儿。
姜屿如玉的面容愈淡。
“阿言需要人照顾,而我独身多年,也该娶夫郎了。”景十三继续说着,轻描淡写道出了缘由,“我与他二人相互扶持,也算是圆满。”
她顿了顿,眸中光芒游移“姜公子若不急,过来提前吃杯薄酒吧。”
詹言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被困束觉得不适,靠在景十三身上,急得扯了扯她“姐姐。”
日光与轻风相搅,姜屿哪里还需多言。
胸口的钝痛隐隐又泛起,姜屿晃动心神,强颜欢笑道“你何苦这样戳我刀子。”
来龙去脉尽数知道后,他本劝慰自己,景十三不娶他也无妨。
他过来等了许久,亦是下定决心想要告诉景十三,自己可以不求名分,抛却颜面,她若有需要,他召之即来。
她不必顾虑任何
前世酿因果,自己能帮到她,他便问心无愧。
不想
景十三早有打算,怎样也不会要他。
不知是荒芜还是可笑,前世的过往,由他一人牵纪挂念,也只有他一人,妄想弥补遗憾,与她重来一世。
可惜犹如镜碎难合,姜屿再难与景十三相关。
景十三皱眉注视着他,见他面色晦暗不明,她心中直觉有些异样,正要开口发问。
姜屿却平复了神采,他别过身子,似归敛了来回往复的细风,嗓音轻淡且柔和“姜屿来得匆忙,尚未置备厚礼,就不吃酒了。”
直至临走前,他也没向景十三道明来意。
姜屿羽睫掩着日色的阴影,轻轻颤动,像是蝶翼落在面颊上,叫人不敢随意触碰。
“娶亲也好,总归能保全性命。”他定了心神,未叫景十三看出里头思绪,只是低声道“无论如何,姜屿最大的心意,始终是女君长乐安平。祝女君与新夫二人早生贵女,白头偕老。”
“近来叨扰太久,女君放心,姜屿不会再纠缠你了。”
而后长陌延远,他背影矜绝,缓步时衣衫随风而动,渐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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