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祎忙忙安慰道:“此言差矣。昔日丞相经略汉中之时,赞兄拓渠道,抚民生,讬志忠雅,乃社稷之器,亲表为汉中经略文臣第一功。各人皆有各人的缘法,公琰兄不可妄自菲薄。”
蒋琬却摇头道:“你我交心,不必用客套话安慰。真要说,丞相更评价他‘拓地千里,纳民数万,兴商榷,通有无,论叙根本,居功至伟矣’。在丞相心中,琬之才,难忘其项背矣。”
他面色嫣红,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长长叹息道:“其实何止丞相、尚书令二人,纵观朝野上下,陛下、太子、三将军、翊军将军、侍中(马良)诸位,哪个不对其赞许有加?时人将兄、马幼常、郭攸之,以及我蒋琬并称为荆州四友,青年才俊,好一个荆襄俊彦,只他一人,便将我等尽数比了下去……”
“公琰兄,你醉了!”费祎忙打住他的话头。
蒋琬情知失言,干笑两声,不再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听了这番醉酒之言,实则费祎心中,也不像面上这般古井不波。蒋琬因为上官的‘冷落’而失意,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姜维服侍太子的日子屈指可数,但昨日太子得知他自南中传来的消息后,笑逐颜开、大肆褒奖,画面仍历历在目。
他自忖服侍太子多年,从未得过太子如此爱戴。
两人各有思虑,相顾无言,只顾喝酒,也不知又喝了多少,不觉均有些醉意。
店家换来第六壶酒,蒋琬斟了一盏,举到嘴边,忽抬头问道:
“经略汉中时,文伟兄曾与姜维共抚羌胡,在太子府上也曾共事,算得上颇有交往,不知以兄观之,这位天水幼麟人品如何?”
费祎本欲拒绝这个话题,但许是酒力发作,他抚须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答道:
“当日丞相也曾有此问。祎回曰:姜维既有胆义,腹有良谋,又深解兵意,实乃龙城之属,飞将之列也。然则,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祎遍观姜维历战,知此人好立功名,不依定计,爱出奇谋,常有匪夷所思之举,故祎向丞相谏曰:此人可用之为偏师,不可为主将也。”
蒋琬听闻,不住点头道:“文伟兄之见与琬一般无二。他终究是一介远人,纵使才华横溢,立下泼天功劳,也比得上我等荆州人士志虑忠纯。丞相忙于政务,无暇观人品德,我等还需警醒耳目,为先生裨补缺漏。”
费祎觉得这个提议倒也公允,当即答道:“公琰兄此言在理,正所谓旁观者清,我等确实当明察秋毫,以防万一。”
他举盏饮了一口,忽想起一事,沉吟道:“说来倒是有一桩怪事……”
蒋琬顿时来了兴趣,坐直身子追问道:“不妨说来听听。”
费祎皱眉沉思片刻,说道:“姜维南下之前于城南军营编练新军,太子殿下曾往营中探视,并赐下军号‘无当’。这本是无上的恩典,只是探视过半,姜维便失了踪影。后来,有人在城中锦里见过他的身影……这也是祎某日与随行护卫太子的陈曶闲聊时方听说的。”
蒋琬讶然道:“身为一军将领,未得许可,不可擅自入城,这是翊军将军明令禁止之事,更何况接待太子却半途消失,这可是大不敬啊。”
费祎摇头道:“许是城中有什么要紧之事……”
“未必。”蒋琬断然否决道:“若真有什么紧要之事,径直禀报太子便是,太子体恤臣下,定会允诺,又何必做这不辞而别之事?此中必有蹊跷!”
“公琰兄这么一说,似乎确有不妥……”
蒋琬正色道:“此事关乎太子安危声誉,文伟兄身居太子舍人之职,还需好好查上一查。”
费祎抚须,点头以示同意:“也罢,便查上一查。姜维忠于国事,那便罢了,倘若怀有私心,我便要及时警醒太子殿下,如此也算我这个太子舍人亡羊补牢了。”
“合该如此。”蒋琬再一次举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