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两全之法，对得起教诲，对得起她。</p>

一切都在计划里，在谋算里，无一纰漏。</p>

他想要的，就只有她。只是他一直都没明白，原来他“想要”。或者他一直以为，他可以控制住自己“想要”的这个想法。</p>

他问：“公子，我们先回去吗？”</p>

他听到自己一如寻常平静地道：“那就好。好好过日子。我去前面。”</p>

他站在垂花门下，想起母亲说的——莫要悔之莫及。</p>

林嘉坦荡荡，告诉曾嬷嬷：“去添水了。”</p>

可他的主人，凌家九郎，却道：“不。”</p>

凌昭终于明白，是他自己。</p>

从她的眼睛里，好像能看到她在说——</p>

她过去搀住曾嬷嬷。曾嬷嬷挽住她手，过去对凌昭笑道：“九郎你看，这丫头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好，嫁对了人家。”</p>

从厢房廊下到院门口，走了四十七步。没人知道凌昭在这四十七步里，内心是如何地撕扯，鲜血直流，直到疼痛再不能忍。他没回头，却终于能正视自己。</p>

那一夜泪眼模糊的月，都被阳光融散了。如今走出凌府，只觉得天高地阔，胸臆舒展，再不自囚了。</p>

他说：“我去见见他。”</p>

她眼睛弯起来，告诉他：“我很好。张郎很好。张家也好。”</p>

按照他算的，到这里，都该结束了。他年轻时遇到的一个人、一段情，有了美好的收场。</p>

凌昭问：“张安呢？”</p>

但他是个敏锐的孩子，他总觉得害怕。他就想和凌昭赶紧回去。这一趟平安回去，大概就真的结束了。</p>

林嘉扶着嬷嬷走到正房门槛，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凌昭的身形在垂花门下闪过，消失。</p>

那皮肤的灼痛感是怎么回事。</p>

那内心里撕裂，左冲右突，要炸开心口冲出来的是怎么回事。</p>

一切都如凌昭期盼和谋算的那样。</p>

她释然地微笑，又转回头来，迈过了高高的门槛。</p>

凌昭颔首，转身，沿着抄手游廊往院门处走。</p>

至于从前那些，她已经放下，迈过去了。</p>

【谢谢你。】</p>

“寿……九郎。”曾嬷嬷从净房回来了，“哎呀，丫头哪去了？”</p>

还有许多感激。</p>

可他看着林嘉在阳光里的明媚笑靥，炽艳风情，终于发现自己漏算了一件事。</p>

一步，两步，三步。袖中的拳，握得手背青筋凸起。</p>

她明亮的眼睛里有光芒，对未来有期许和信心。</p>

她不知道，就在刚才那一刻，高山白雪、不惹尘埃的凌熙臣，坠落了凡间。</p>

却只看到她搀扶着曾嬷嬷，往正房里去的背影。背着他，渐行渐远。</p>

可是否对得起自己？</p>

必须走，马上走。</p>

只有凌昭觉得廊下见不着阳光，阴冷。血管里又灼烧，爆裂着滚烫。</p>

人生而为人，怎能不贪，不占，不想，不欲？</p>

他知道他的人生中有许多该做的事和不该做的事，有许多能做的事和不能做的事。</p>

必须得离开。</p>

他漏算了他自己。</p>

原来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她与什么人琴瑟和鸣，生活美满。</p>

轰然作响，要与她一起粉身碎骨，重新熔炼了去。</p>

她温柔地道：“一切都很好，公子不必担心，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p>

若要实现这个目的，必须解决她的丈夫。</p>

只为了，让林嘉回到他的身边。</p>

凌熙臣为她算尽一切，唯独没有算到，自己放不开手。</p>

该结束了。</p>

否则，这炸裂不能愈合，这疼痛无解，夜夜难寐，人不能成人，只怕要成了鬼！</p>

那到底是什么在脱出掌控？</p>

张安。</p>

可在这一刻，他知道他必须做的事就是伸出手去，把她拉回来！</p>

当他站在垂花门下的时候，他知道这个事情原来过不去，根本就不可能过去。</p>

南烛的确因为年纪小，还有许多事想不明白。</p>

他终于转身回眸，又看了她一眼。</p>

天生就在人的血液骨子里。</p>

没有人知道刚刚站在垂花门下的那短暂片刻，凌熙臣的脑子里已经筛过了多少的信息，谋划了多少的办法。</p>

人就是得往前走才行。</p>

林嘉眼睛弯起来：“承嬷嬷吉言。”</p>

那血管中汩汩流淌的滚烫感是怎么回事。</p>

给彼此都留下了闪着光的回忆。</p>

他想要的不是远远看着她，遥遥怀念她。</p>

南烛一指倒座房：“在里面呢。季白哥也在。”</p>

大家都在阳光里笑。</p>

凌熙臣藏在袖中的拳骤然张开！又握紧！</p>

世间之所以要以圣人之道去压制这些，首先是因为它真实存在。</p>

四步，五步，六步。血管炸裂了，皮肤洇出血来。</p>

七步，八步，九步。告诉自己快走，不要回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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