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四夫人诧异道，“你怎猜到的？”</p>
凌昭撩起眼皮：“我做事从来三思而后行，不曾知道‘悔’这个字怎么写。”</p>
总之曾家就这么翻身了。</p>
凌昭恐林嘉一时为着眼前的情意软弱动摇，将来眸中、笔下也流淌出这样的怨。</p>
曾嬷嬷是四夫人的乳娘，她有个儿子唤作曾荣，是四夫人的乳兄。一家子人作为陪房跟着四夫人来到了金陵。曾荣也有个儿子，唤作曾升。</p>
曾荣没意见，只老嬷嬷坚决不肯脱籍，定要自己留下。于是曾荣夫妻脱了籍，成了举人老爷的爹娘。只老嬷嬷还坚持挂在凌家，挂在四夫人的名下。</p>
她家就算了脱籍了，也脱不开跟凌家和四夫人的关系。曾升受凌家大恩，在官场上，天然就是凌家的人。凌昭给林嘉选的娘家，虽然姓曾，却是背靠着凌家的。</p>
老嬷嬷真想戳破她。</p>
算了，老嬷嬷哼哼两声，决定还是不戳穿她了。</p>
当然这些话统统不能外传，只能在帐子里悄悄告诉自己的奶嬷嬷。</p>
谁想到后来四爷就辞官了。</p>
曾生先考上童生，再考了个秀才出来。</p>
待办完丧事，这些事凌昭都一一照作了。三房的产业，无论是四爷的还是四夫人的，都已经交割。曾嬷嬷也给她脱了籍。</p>
凌四爷跑了跑，用凌家的关系给他谋了个县丞的位子。去年过了年便去上任了。</p>
要不然，凭他自己，填好请官的文书，排个二十年把板凳坐穿也不见得能派上官。</p>
于仆人来讲，被放了籍等同于被主人抛弃，天塌下来一样。四爷却道：“让他去考试，奴籍怎生能科考。”</p>
老嬷嬷无语望天，道：“你自己什么毛病自己还不知道吗？”</p>
“这于我、于她，都是最好的。”他抬起眸子，盯着母亲的眼睛，凛然回答，“胜过将来，情消爱淡，因怨生恨，悔不当初。”</p>
凌昭道：“母亲须得修炼一下耐心，至少听人把话说完。”</p>
这么多年的一对神仙眷侣，如今却只有四夫人形只影单了。</p>
凌昭顿了顿，道：“她需要一个娘家，我想给她安排一门干亲……”</p>
曾升的名字取的是“升官发财”的吉祥意思，原是为个好口彩，讨好主人家。</p>
又嘱咐：“给嬷嬷脱籍。虽她忠心，她孙子都已经官身，她这么大一把年纪，不好叫她死为奴籍的。以后曾家说出去不好听。”</p>
当年，诗会上屏风倒了，她回来就吃不下饭，趴在曾嬷嬷肩头嘤嘤嘤：“那个金陵来的凌家四郎，怎地那样好看！我怎样才能再见到他？”</p>
隔日将曾嬷嬷唤来府里来，只说：“……孤苦伶仃地，实在可怜。我又真的挺喜欢她。只中间隔着三房那一位，我不能明着帮她，从你这里转一道。”</p>
他道：“我想的是曾嬷嬷。”</p>
曾家母子有些懵。“资质有限。”四爷点评道，“便我带他读书，也至多考个举人到头了。”</p>
记</p>
凌昭选了她给林嘉做干亲，实在再合适不过了。</p>
“算了，我跟你是讲不通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你早就出仕，大事上你自己有主意。”她道，“随便你，只你将来可不要悔不当初。”</p>
“不行！”四夫人直接推掌拒绝，“我再怎么帮你，也不能认个妾的亲戚当干亲！她还是三房的人，叫你三伯母知道了，怕要笑得打滚。”</p>
“为君一时恩，误妾百年身”是一个女子多么深的怨念啊。</p>
四爷也把许多事写下来留给凌昭日后处理。</p>
她的孙子是做官的，体面。她一家子却曾是奴籍，也不会嫌弃林嘉是姨娘的亲戚。</p>
谁知道四爷就病了，一病就起不来了。四夫人哪有心思弄这些，就先拖着。</p>
四夫人道：“只道你是个读书读傻了的，没想到你办事还挺灵活。好吧，这个忙我帮了。也算是积善行德。”</p>
他既脱了籍，没了这层主仆关系的钳制，便十分乖觉地要将这些管理之权交还给四夫人，令择旁人来打理。</p>
老嬷嬷一听就明白了，当即断言：“她必定生得十分好看。”</p>
四夫人收回手指攥拳，在眼前的空气中挥了一下：“嘿！”</p>
四夫人铁嘴铜牙：“我哪有什么毛病。”</p>
那之后曾升便专心只读书了。凌四爷和他虽没行过拜师礼，但也算有师徒之实。</p>
儿子都做官了，老子不能是个奴籍。四爷说给他一家子都脱籍。</p>
就在前几天，她还入府探望了四夫人。</p>
曾荣也是个晓事的。他原本作为乳兄，十分受四夫人器重，娘家给四夫人置办在金陵的田地、商铺、宅院都由他打理着。</p>
四爷后来病得不行了，心知自己大限将至，交待了许多后事，其中便有曾家，他嘱咐四夫人：“待熙臣回来，你的嫁妆让他择人打理。”</p>
到前年，曾升果然中举。</p>
四爷交待的四夫人一件件都听了。</p>
还“至多”，曾家母子都要被这点评砸晕了。</p>
反正在四爷身上也没用上。</p>
曾升很有几分聪明劲。凌昭很小就被凌老爷带到自己身边去亲自教，四爷没儿子可教，闲得无聊。正好曾升那时候在给他做书童。他便指点曾升读书。</p>
他家其实原本是四夫人娘家的家生子的。这翻身翻得让人嫉妒简直。</p>
但这名也不算白起。</p>
“咦？”四夫人拊掌，“你这脑子还真灵，竟想到她。”</p>
不想曾升真能读出来。四爷看出来了，等感觉曾升水平差不多了的时候，便给曾升放了籍。</p>
“好好好，你探花郎厉害，那你来找我又要做甚？”四夫人问。</p>
曾家虽知道曾升聪明，却也没敢做过这种梦。但四爷让去，那就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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