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p>
杜姨娘十分地后悔自己的贪心。其实林嘉年纪渐大, 该在及笄前就为她筹谋婚事的。</p>
只她发现了林嘉和凌九郎的来往，便生出了想让林嘉留在凌家的念头，一拖再拖，将这件事拖到了现在。</p>
她若还康健, 或许斗着胆子能扛一扛。凌家也不是不要脸的人家, 三夫人终究不能强纳了林嘉去。</p>
顶多就是林嘉嫁了以后她日子不好过就是了。</p>
只现在，她连扛的力气都没有了, 连说太多话都困难。</p>
杜姨娘在忧心忡忡和后悔莫及中, 状况愈发地糟糕起来。</p>
这一夜她夜半忽然心悸惊醒，隐有感觉。她转头看去，朦胧看到林嘉就睡在她屋里的榻上。</p>
她想唤她, 却发不出声音。想伸手, 伸不出去。</p>
眼前终于黑了下来。</p>
杜姨娘带着不安离开了人世。</p>
第二日小宁儿在门外听不到起床的响动, 隔着槅扇门问：“姑娘，起了没有？”</p>
屋里却静得听不到回答。</p>
小宁儿纳闷, 又试着喊了两声, 依然没有一点回应。</p>
杜姨娘、林嘉，都没有一点声音。</p>
小宁儿这才觉得不对, 忙推开门，便看见林嘉坐在床边，握着杜姨娘的手, 凝视着她。</p>
小宁儿走过去, 杜姨娘看起来仿佛睡着了一样。</p>
可小宁儿知道不是, 她捂住了嘴：“姑娘……”</p>
林嘉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了。</p>
总之她醒过来便先过来看杜姨娘, 便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离开了这个世界。手都凉了。</p>
她便一直握着她的手，想给她暖热乎些。那手却一直回不了温, 总是冰凉的，而且开始僵硬。</p>
“姑娘，姑娘。”小宁儿轻轻推了推她。</p>
林嘉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说：“她走得安静，我竟不知道。想来，是没有受罪的。”</p>
她太平静，小宁儿年纪小，有些吓到，忙飞奔出去找王婆子。</p>
王婆子正生火，一边擦着手一边跑进来。察看了一番，确认了杜姨娘确实过身了。</p>
这事，她们早有心理准备，其实一直在等着了。</p>
杜姨娘的寿衣都准备好了。</p>
她道：“姑娘，节哀顺变。姨娘过去了，姑娘还得好好的，莫伤了身体。”</p>
林嘉道：“好。”</p>
王婆子道：“那我们去报信了？”</p>
林嘉道：“去吧。”</p>
林嘉有些太平静了，王婆子和小宁儿对视了一眼，退了出去。</p>
王婆子道：“你去给夫人报信，我去那边。”</p>
因桃子早交待过，若有事，立刻去报。</p>
两个人分头去了。</p>
房间里，林嘉一直还握着杜姨娘的手。</p>
杜姨娘以前说，伺候病人久了，其实等那人走的时候，不会有突然的感觉，会接受得自然而然。</p>
林嘉从前只不信，可现在信了。</p>
她望着杜姨娘的脸，便觉得她只是睡了，或许睡到什么时候就会伸个懒腰起来，嗑着瓜子在墙根底下竖着耳朵听隔壁的闲话。</p>
可心里又清醒地知道，她不会醒过来了。她走了，就跟娘亲当年一样，再不会回来了。</p>
林嘉竟也平静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p>
也忽然理解了三夫人，三夫人每提三爷，总是会念叨“走的时候没受罪”。是啊，走的时候没受罪，就很让人欣慰了。</p>
林嘉拍着杜姨娘的手，轻轻地安慰她说：“别担心，我是大人了。”</p>
湖畔水榭，桃子脚步匆匆地进了书房：“公子！”</p>
她垂手禀报：“杜姨娘过去了。”</p>
凌昭的笔停下来，抬起头。</p>
桃子垂手等着他示下。</p>
过了片刻，凌昭道：“你过去，陪着她。”</p>
“不用插手那边的事，府里都有定例，自会有人管。”</p>
“你只陪着她就行。”</p>
仅仅是作为相互熟稔的女孩子，过去陪伴。这是女孩子们之间的私人关系，与三房或者四房都无关。</p>
桃子明白了，应道：“是。</p>
小宁儿报到三房。</p>
三夫人刚起床，正由丫头梳头，闻听消息，怔住了。</p>
虽是个不必在意的人，但总归是个大活人没了，难免唏嘘。</p>
叹着气，吩咐蔡妈妈：“去六弟妹那里知会一声吧。天渐热了，早点收拾了。”</p>
蔡妈妈道：“哎，那个事还没跟她说定呢，人就没了。”</p>
“没关系。”三夫人接过象牙梳篦，慢慢地梳着自己的长发，“小林又跑不了。”</p>
“唉，怪可怜的孩子。”</p>
桃子第一个赶到了。</p>
林嘉竟还一直都坐在杜姨娘床边握着她的手呢。</p>
她头发都没梳，还披着。原就是早上醒来，披衣过来看时发现人没了的，还不及梳洗。</p>
桃子过去温柔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待会会来很多人，可能有男仆，你得收拾一下。”</p>
林嘉终于放开了杜姨娘，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掖好，对桃子点了点头。</p>
桃子去打了水来，林嘉洗漱完，桃子又帮她梳头。</p>
她们两个性子都好，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的，桃子从来没见过林嘉这样安静沉默过。</p>
她若是哭泣、难过都还好，唯独这样有点吓人。</p>
但桃子莫名她想起了凌昭。</p>
公子在京城，收到丧讯的时候，也是这样安静得吓人。</p>
他先回了书房，让南烛研墨，写好了请假的文书，换了衣服，吩咐大家收拾东西，一些他随身的东西单独先收拾出来，他会先走，婢女丫鬟们带着旁的东西，慢慢回金陵。他出门了，再回来，船都安排好了，换过衣服就出发了。</p>
桃子跟着别的人一起押着箱笼回来得晚，到金陵的时候便感觉公子身周有一种死一样静的氛围。像一层气裹着她。</p>
桃子看了一眼林嘉。</p>
对，就和此时的林姑娘是一样的。</p>
一层看不见的气，将这个人裹着，将她与世间短暂地隔绝开了。</p>
小宁儿先回来，又过了一段时间，蔡妈妈果然带着人来了。</p>
来的有婆子也有男仆。</p>
寿衣是早就准备好的，婆子帮着装敛。</p>
蔡妈妈告诉林嘉：“不能在后宅里停灵的，要送到祖地那边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