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戛然而止。</p>
琴音怎么会乱成这样？因为林嘉脸上还带着泪痕呢。</p>
凌昭屏息了一瞬，大步走进去：“怎么了？”</p>
林嘉忙别过脸抹去泪痕：“没事。”</p>
凌昭也不逼问，只看着她。</p>
他的气场压下来，林嘉哪里扛得住，抽噎了一下道：“晴娘嫁了个那么大年纪的人，我、我好担心……”</p>
凌昭猜到了，因除了肖家女儿今日出嫁这件事，林嘉的生活里最近根本没有别的事发生。</p>
凌昭道：“她嫁的是我族叔，以后我还得称她一声婶子。在凌氏族中不会有人欺压她，你尽可以放心。”</p>
凌昭与凌晋只差了三岁，但差了辈分。</p>
有句话叫作穷大辈。反过来说则是一族中富裕的那一支容易辈分小。</p>
因为富裕人家有钱娶妻，所以娶妻早，生孩子也早。穷人没钱，所以娶老婆晚，生孩子晚。</p>
穷的这支繁衍三代人的时候，富裕的一支可能已经繁衍了四代人或者五代人了，所以年纪差不多，辈分就小。</p>
道理都是懂的，但林嘉就是摸上琴，情绪起来了。她点点头，却抽抽鼻子，忍不住告诉凌昭：“我以前和她，一起上学，天天都能见到的……”</p>
她们所住的排院，在府里极是边缘，周围没有什么邻居。</p>
隔着肖家的院子再一间院子里，住的是婆媳妯娌三人。那家听说是真的坏了事，男人都被流配了。凌家将这几个沾亲带故的女眷捞出来，养在了家里，给她们养老送终。</p>
暮气沉沉的一间院子。</p>
肖晴娘的确有些琐碎的烦人之处。可生活的环境注定了她和林嘉都没法和凌府姑娘真正成为朋友，奴婢更不行。注定了年龄合适的朋友除了彼此没有别人。</p>
虽性格上许多地方还有棱角互相硌着、磨着，不是那么的契合，可怎奈何就被生活硬摁在了一起呢。</p>
也算是相伴着长大的。</p>
“刚认识的时候，我还会把包好的瓜子隔着墙扔过去给她吃，后来她娘生气了，我们才不敢了……”</p>
林嘉抽着鼻子絮絮地回忆。</p>
一抬头，凌九郎的清潭似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p>
林嘉猛醒！</p>
她干什么呢！她这是把探花郎当成桃子用了？</p>
凌九郎是什么人！岂能像桃子那样与拉家常、谈心事，听她絮絮叨叨！</p>
林嘉的脸陡然涨得通红，手脚无措了起来：“我……九公子见谅，我一时难过，胡言乱语……”</p>
“公子、公子快去忙你的去吧！”</p>
虽然也不知道凌昭丁忧在家都忙些什么，现在她只想赶紧恭送了凌昭。</p>
说完，还抽了下鼻子。</p>
凌昭其实没觉得不耐。</p>
林嘉其实也没说几句，寥寥几句话中，能窥见一些她过去的生活。</p>
凌昭其实还有点没听够。</p>
但林嘉不肯说了，他也不能追问人家姑娘家的生活琐事。点点头，却没离开，反而走到柜子旁，拉开一个抽屉。</p>
凌昭翻了翻，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琴谱，丢给林嘉；“换这支曲。”</p>
林嘉接过来一看，是一支颇有离殇之意的曲子。</p>
她本来正在练的是一支清扬明快的曲子，因为情绪乱了，所以弹出来的琴音便跟着乱了，才把凌九郎给招来了。</p>
“弹给我听听。”凌昭道。</p>
凌昭的话就是指示，通常都是这样的。林嘉也习惯听从了。</p>
这支曲子只听过，未曾弹奏过。第一遍上手略有生涩，凌昭指出了她一些错误。</p>
第二遍，便已经能弹得有些感觉了。</p>
但林嘉停下来了，不想再弹第三遍。</p>
凌昭转头看她：“意尽了？”</p>
林嘉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又痛快，又空洞。总之今天生出一种再不想摸琴的感觉。</p>
原来这就是意尽之感。</p>
肖晴娘的出嫁带给她的情绪都消耗在这支曲中了。她的情绪已经平稳，微赧点头：“嗯。”</p>
只觉得凌九郎仿佛什么都懂，竟无所不能似的。</p>
“那去做事吧。”凌昭也不强求。</p>
平时都是半个时辰练琴，半个时辰做事。今天还不到半个时辰。</p>
林嘉福了一礼，到外面去了。</p>
桃子在外面，见她出来，凌昭却没出来，伸着脖子瞄了瞄。</p>
林嘉给她打手势，表示凌昭还在里面。</p>
桃子点头。</p>
两个人靠哑语沟通，非常安静。</p>
林嘉开始做事，里间却传来了琴声。</p>
林嘉的手顿了顿，凝神细听，琴声悠远而平静。</p>
凌九郎是见过大世面经过大风浪的人。嗯，经没经过大风浪其实林嘉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既然他是天子近臣，那肯定是要经过的。</p>
就算没经历过，他新近也经历了丧父之痛，却能保持这么平静的心态。</p>
自己才经历过什么呢？不过是闺中的朋友出嫁罢了。</p>
谁都得嫁人，自己也有那一天。</p>
林嘉的心在琴声里静了下来，专心做事。</p>
琴声落下来后，槅扇门又打开。有脚步声从身后行过，在她这里微微顿了顿，但没有停留，很快离开了。</p>
又安静了片刻，林嘉才转头。桃子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听了一会儿，吁了口气：“走了。”</p>
林嘉也吁了口气。</p>
待林嘉做完事离开水榭，桃子惯例来与凌昭做一天的总结汇报。</p>
凌昭却有点心不在焉。</p>
他心里有个有点介意的事情。</p>
“桃子，”他忽然问，“我那位族叔，多大年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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