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问：“只是什么？”</p>
桃子吞吐道：“奴婢觉得林姑娘可能有点失望，当然就那么一下子，只是奴婢自己的感觉……也不一定。”</p>
凌昭沉默了一瞬，随即道：“知道了，退下吧。”</p>
桃子退出去，外而柿子在听唤。桃子就去了耳房。</p>
耳房是茶水房，也是大家休息的地方。南烛和飞蓬刚换下来，正在开心地嗑瓜子：“这个好香！”</p>
桃子道：“给我留些！”挤过去一起嗑。</p>
眼看着一袋子瓜子见底的时候，柿子过来了：“南烛，公子唤你！”</p>
南烛忙把手里最后几颗扔给飞蓬，在身上搓搓手，飞快赶过去了。</p>
进了书房，一垂手：“公子。”</p>
凌昭问：“我前阵子画的那副湖景图，装裱好了吗？”</p>
“早就好了。”南烛道，“已经拿回来收起来了。”</p>
“去取出来。”凌昭支支下巴，“挂那边。”</p>
南烛飞快去了。东西本就是经的他的手，最清楚在哪里。很快取了过来，用画叉把墙上原来的花鸟山石图取了下来，换上了凌昭最近作的这副月夜湖景。</p>
南烛看了看，还问了句：“公子，这就是窗外的这片水吧？”</p>
因日日都看，熟悉得很。</p>
凌昭点点头，负手站在画前端详了片刻。</p>
彩云蔽月，湖光清冷。对岸的梅林里，要去细看才能看到那一抹纤细身影。</p>
和天地世间比起来，她实在是渺小孤弱。</p>
这使他回想起那夜他去对岸去寻找一抹哀思，月光下看到她迷茫、惶然地站起来，怯怯问“可是九公子”。</p>
他曾经嗟叹她身上没有傲骨，白负了一副梅精花灵似的好皮囊。</p>
可是在月华中看到她怯生生、柔似水，却又想，她就该是这样子的。</p>
世间女子，原就有百般相，万种样。总该有一个她这样的。</p>
强求不得。</p>
南烛站在凌昭身后，忽然好像听到他家公子叹息了一声。</p>
南烛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因为这一叹实在太轻，似有似无。</p>
只是公子忽然侧头问：“我的琴收在哪里了？”</p>
南烛问：“是四爷那一张吗？”</p>
“不是，我的溪云。”凌昭道，“收到哪里去了？”</p>
凌昭的琴名“溪云”，前朝名匠所斫，是张百年古琴。</p>
他回金陵是为奔丧，那张琴从行礼中取出来后就没用过。他上一次弹奏用的是从凌四爷书房中取出来一张琴。</p>
因是父亲的遗物，抚之伤神，情绪便泄露了出来，结果被林嘉听到了。</p>
那女孩子落泪了。</p>
琴音并非谁都听得懂。她或许没有梅魂雪魄该有的傲骨，但必是有一颗敏感细腻的心。</p>
而且柔软。</p>
“把溪云取出来，”凌昭吩咐南烛，“明晨带上。”</p>
林嘉一直想着肖晴娘那个事，搁不下。</p>
到了傍晚用完饭，杜姨娘帮着她准备第二日的食材时，她忽然开口道：“晴娘求的那个事，我还是想去跟桃子姐说一声试试。”</p>
杜姨娘本来好好地，冷不丁被气到，瞪眼睛：“犯傻是不是？”</p>
“不是。”林嘉抿嘴一乐。“不是犯傻是什么！”杜姨娘眼睛瞪得更厉害了，“她跟你有多好，为她值当吗？”</p>
林嘉道：“不是好不好，只是……我想了一下，肖婶子虽然不太爱和我们来往，但她其实和我娘也没什么区别，一样孤儿寡母，一样是投奔了别人家。”</p>
杜姨娘不吃这一套：“你是个菩萨不成？”</p>
“我自然不是。”林嘉道，“只我又想了想，把自己换成了晴娘，我想倘若我有个弟弟，眼前有个探花郎，我会怎样？”</p>
“我一想，这一辈子我还有机会遇到别的探花郎吗？大概是没有了。”</p>
“我的弟弟要是能得探花郎的指点，那就是一辈子收益的事。”</p>
“为了这个，我做姐姐的怕什么呢，豁出去求人就是了。哪怕求到凌九郎跟前也没关系。”</p>
“大不了就是被拒绝，丢脸罢了。我们的脸又值几个钱？值得为这不值钱的脸放弃这一辈子可能就一次的机会？不值得啊。”</p>
杜姨娘翻个大白眼：“他肖霖又不真是你弟弟！”</p>
肖晴娘和虎官儿，大号分别是肖晴和肖霖。</p>
看她被气着，林嘉直笑。</p>
“要真是就好了。”她道，“那我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直接就冲去凌九郎跟前求他了。正因不是我的弟弟，才犹豫这许久。”</p>
看杜姨娘又要说话，林嘉轻声道：“姨母，若不是无可依靠，谁又会投奔到别人的家里？”</p>
“似我们这样的人，倘若都还不能互相扶助，以后指望谁还会来帮我们呢？”</p>
杜姨娘责备的话便说不出来了，沉默了许久，吐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行吧，你想试你就试吧，反正咱们的脸而不值钱，也不怕丢。只怕桃子姑娘觉得你不晓得分寸，厌了你，以后不跟你这里订点心，上哪去赚这么轻松的钱？”</p>
林嘉低头一笑。</p>
“不怕的。”她说。</p>
旁人提到凌九郎，一听到他探花、翰林的名声，就被他的光芒耀花了眼睛。看到他行止间的疏离淡漠，就被他的气势压得战战兢兢。</p>
他们都不知道，凌九郎是怎么样怜惜孤弱、而冷心善的一个人。</p>
他们都不知道，九公子这个人……真的是很好很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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